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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六章 自古劍仙需飲酒(1 / 2)

等到書生清醒過來,一陣頭疼欲裂,發現自己身處一座懸崖之畔,不遠處就是一條如長蛇首尾掛兩枝的鐵索長橋,在山風中微微晃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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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身上那件名為百睛饕餮的法袍,已經沒了,原先收在袖中的本家秘製符籙,自然也一並落入他人口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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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還被一條金sè縛妖索捆綁起來,低頭一看,品秩還不低,竟然用了兩根蛟龍長須,老蛟歲數,斷然不低,銅綠湖銀鯉的所謂蛟龍之須,與之相比,大概就是避暑娘娘那頭月宮種,遇上了真正的廣寒宮蟾蜍?興許沒那麼誇張,但也相差不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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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不禁啞然失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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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做任何掙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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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自己眉心處和後心處,一前一後,分彆懸停著一把本命飛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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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隻要不是從自家祖師堂的那盞還魂荷花燈中醒來,就不是最壞的結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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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歎了口氣,“好人兄,東西借了去,遲些時候記得還我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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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一位頭戴鬥笠的年輕遊俠正盤腿坐在崖畔,練習劍爐立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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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默不作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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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繼續道:“好人兄,你這喜歡扒人衣服的習慣,不太好唉。避暑娘娘寶庫中白骨君王所穿的龍袍,是不是如我所說,一碰就灰飛煙滅了?那位清德宗女修的法袍,我真沒騙你,品相極其一般,與那隻出清德宗自祖師堂的禮器酒碗一樣,都隻是靈器而已,賣不出好價錢,除非是碰到那些喜好收藏法袍的修士,才有些賺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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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始終沒有回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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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沒有半點惱羞成怒,沒了件見不得光的法袍而已,又不是光著身子,裡邊那三張金sè材質的符籙,有些心疼,一張隸屬山嶽符旁支,名為碧霄府符,可以變幻出一座雷城真王府邸,修士置身其中,能夠抵禦元嬰的本命法寶數擊,換成金丹,估計半炷香內休想破開府門。一張玉清光明符,被修士丟擲而出,炤幽冥,震妖鬼,範圍極大,籠罩方圓數裡天地,不針對大修士,專門用來破陣解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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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張,最為金貴,是為本家秘傳中的秘傳,雲霄斬勘符,符膽當中蘊藉有四粒價值連城的神光,一出手,就是雷神電母、風伯雨師四位遠古神靈的法相齊齊現身,合力一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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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在剝落山廣寒殿後院當中,書生袖中撚符,就是此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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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當時對方也油滑,同樣袖中有些隱蔽動作,書生拿捏不準對方的深淺,雙方距離又近,符籙威勢過大,動輒就要削掉整座剝落山的半座山頭,不願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說不得還要泄露蹤跡,這才壓下了殺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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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後來被此人一劍破去的符籙,殺力一樣不小,隻是不如雲霄斬勘符這般瞧著氣勢壯觀,而且不屬於本家秘傳,是北俱蘆洲一座符籙宗門的看家本領,專門克製世間劍修,所以說其實直到那一刻,書生都還沒有被群妖逼到使出看家本領的地步,隻是瞧著狼狽而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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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他真正的念頭,還是故意折騰出群山可見的天大動靜,因為書生斷定那人一定會秘密潛返,悄悄隱匿某地,然後說不定就要看準形勢,伺機刺殺自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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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何嘗沒有示敵以弱,順勢斬殺對方的想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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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可惜天不遂人願。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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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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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的那把劍,很是古怪,太過奇異。一張金sè材質的地祖宮鎖劍符,竟然沒能成功鎖住對方長劍,所以自己蓄勢待發的遁地法,以及袖中第二張斬勘符,也就英雄無用武之地了,不然符出人遁走,對方不死也重傷,大可以留給群妖收拾,還能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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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那個家夥,更是拖泥帶水,竟然臨時發昏,強行奪取大半魂魄的主導權力,對此人卸下所有防禦,結果如何?還不是被對方毫不猶豫就打了一記黑拳,害得自己淪落至此?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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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不幸中的萬幸,是對方沒有果斷殺人越貨,毀屍滅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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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何嘗不是對方心慈手軟後攢下的一點福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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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等到自己在家族清醒過來,雖然勉強保住了性命,卻要以損失一魂一魄作為巨大代價,大道根本受損,即便家族有秘法可以彌補,可最少拖延破境百年,到時候家族豈會輕饒了此人,彆說什麼萬裡追殺,任你是彆洲宗字頭的嫡傳,照樣會跨洲追殺,十年不成便百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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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源王朝崇玄署的雲霄宮楊氏,一向是舉洲公認的念恩極重,還恩極大,記仇極久,報仇極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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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沒派上用場的三張金sè材質的祖師堂符籙也好,那件百睛饕餮法袍也罷,再值錢,能有修士的性命和大道值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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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書生很看得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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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一直叮囑自己,修行路上,一定要多吃小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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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笑問道:“好人兄,你是怎麼帶著我逃離群妖重圍的?費了老大勁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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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氣十八停運轉完畢,陳平安收了劍爐立樁,說道:“沒有大費周章,群妖與你廝殺太久,已經精疲力竭,又怕除我之外,還有援手,一個個畏縮不前,圍殺堵截就有些擺擺樣子,不過還是糾纏了一段時間,最終給我撿了個空,往南一路跑到鬼蜮穀這裡了。隻是你身上袍子給對方剝了去,我阻攔不及,很是愧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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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笑道:“還不是怕你醒過來後,不聽我半句解釋,睜了眼就要跟我打打殺殺,到時候豈不是誤會更深?現在咱倆是不是算把話說開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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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點頭道:“好人兄不但生了一副俠義心腸,更難能可貴的,還是這行事縝密,我是真挑不出半點毛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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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微笑道:“木茂兄,現在可以說說看自己姓什麼了吧?生死之交,患難兄弟,若是還藏藏掖掖,就不太好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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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笑容燦爛,無比真誠道:“我姓楊,名木茂,自幼出身於大源王朝的崇玄署,由於資質不錯,靠著祖輩世世代代在崇玄署當差的那層關係,有幸成了雲霄宮羽衣宰相親自賜了姓的內傳弟子,此次出門遊曆,一路往南,到鬼蜮穀之前,身上神仙錢已經所剩不多,就想著在鬼蜮穀內一邊斬妖除魔,積攢y德,一邊掙點小錢,好在明年大源王朝某位與崇玄署交好的親王壽誕上,湊出一件像樣的賀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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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此人認得碑頭“龍門”二字,那麼那三張符籙,多半就被看破根腳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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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書生就不把對方當傻子了,省得對方惱羞成怒,又給自己來上一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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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似笑非笑,“這大源王朝的崇玄署,我一個彆洲的外鄉人都聽說過大名,如雷貫耳啊,不知道木茂兄認不認得那位天生道種的楊凝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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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白眼道:“作為雲霄宮內門弟子,如何不認得這位鼎鼎有名的小神仙,不但認得他,我還認得那位喜歡遊曆四方的大公子楊凝真,與他們關係都還不錯,當然了,這兩位是高高在上的楊氏嫡傳子弟,我與他們兄弟二人,不過是點頭之交,算不得多好的朋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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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見他將信將疑,似信非信,書生也沒轍,對方總不能嚴刑拷問自己吧?可真要如此,一根法寶縛妖索,兩把飛劍,可未必困得住自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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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突然問道:“你早先遛著一群野狗玩耍,就是要我誤以為有機會痛打落水狗,一心為了殺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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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正要瞎扯一通,突然皺眉,眉心處刺痛不已,哀歎不已,下一刻,書生整個人便變了一番光景,就像他最早認識陳平安,自稱的“一身純陽正氣”,練氣士也好,純粹武夫也好,氣機可以隱藏,氣勢可以變化,唯獨一個人孕育而生冥冥杳杳的那種氣象,卻很難作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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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皺眉道:“你患有離魂症?雙方在爭奪魂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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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像門牆之內,兄弟打架,爭執不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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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對於修士而言,這是大忌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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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如此,練氣士破境一途,如人瘸腿登山,難上加難,能夠躋身金丹地仙就已經是天大的僥幸,想要破元嬰心魔,簡直就是奢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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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正坐,眼神清澈,微笑道:“為了救我出來,你受傷不輕,損耗很大,你最後祭出的那張金sè材質的縮地符,不但珍貴,與我家符籙脈絡,應該也有些淵源。所以那件法袍‘百睛饕餮’,以及袖中三張符籙,就當是我的謝禮好了。至於我,自然不是叫什麼楊木茂,但確實出身於大源王朝崇玄署,隻是真實姓名,就與不你說了,你隻管猜測。”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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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疑惑道:“‘他’在自身小天地昏迷之後,‘你’其實還能清醒看著外邊的大天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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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點頭,隻是並未言語解釋什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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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說道:“但是要殺我,是你的本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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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笑道:“何嘗不是你的本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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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默然無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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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說道:“你既然最終選擇救我,而不是殺我,我覺得有必要再出來見你一次。我想象中的大道之爭,堂堂正正,應當光明正大,你若是也認可此說,我們可以挑選一個時日,等到各自曆練結束,將來在那砥礪山生死一戰?對了,還有一事,需要提醒你一次,我總覺得有誰在鬼蜮穀遠處窺探你,斷斷續續,並不長久,我隻能依稀察覺到是在北方某處,道行高深,你要小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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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不置可否。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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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笑道:“我接下來要潛心煉化那塊龍門碑,必須心無旁騖,你與另外一個‘我’打交道,麻煩多擔待些。怎麼說呢,他就相當於我心中的惡,所有念頭,雖然被我縮為芥子,看似極小,實則卻又極大,並且極為純粹,惡是真惡,無需掩飾,天性行事無忌,不過每次我分心,交由他現身掌控這副皮囊,都會與他約法三章,不可逾越規矩太多。對了,他行事之時,我可以旁觀,一覽無餘,算是借此觀道、砥礪本心吧。可我言語之時,他卻隻能沉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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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內心一震,正要說話,書生已經閉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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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間,陳平安發現書生眼皮低斂之際,似乎看了旁邊一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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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再次睜眼,又是那個熟悉的剝落山書生了,他一臉拉了屎在褲襠的彆扭表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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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兩沉默,片刻之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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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開口說道:“楊凝性,你可以啊,北俱蘆洲的人中龍鳳十人之列,雲霄宮小天君,這麼威風的名號,何必藏藏掖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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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一臉茫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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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嗤笑不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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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覺得那個“自己”應該不至於如此與人掏心掏肺,便繼續擺陣,很是無奈道:“這話要是給我家崇玄署的小天君聽著了,會生氣的,楊凝性此人最是古板,聽不得半句玩笑話。楊凝真楊凝性這對兄弟,我還是更樂意與楊凝真相處,還有那位負責咱們崇玄署與朝廷打交道的女冠,真是位頂俊俏的可人兒,我這趟出門遊曆,涉險進入鬼蜮穀,就是想要闖出一番名堂來,好教她對我高看一眼。好人兄,你名字好,本事更高,回頭到了大源王朝,一定要見一見她,她當年才是少女歲數,便籌辦了一場道門盛典周天大醮,最是聰慧了。你見著了她,多半會傾心於她,結果她也不喜歡你,到時候咱哥倆一起借酒澆愁,難兄難弟,友誼愈發天長地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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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站起身,不理會此人的插科打諢,環顧四周,馭氣收了那根縛妖索在手中,初一十五也掠回腰間養劍葫。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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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那書生心神沉寂前的那一瞥,是書生裝神弄鬼故意為之,故意讓自己疑神疑鬼?還是這山頭附近,真有玄機?有高人駕臨,而自己不得見?如果真是如此,是那元嬰巔峰蒲禳的y神遠遊,藏匿於周圍某地?還是境界更高的世外高人?是那《放心集》上沒有記載的小玄都觀,大圓月寺?還是鬼蜮穀北方的英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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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不太可能是薑尚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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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薑尚真遙遙掌觀山河,盯著自己這邊的動靜,很正常,悄悄來了這邊卻不現身,絕對不是薑尚真的作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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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玉圭宗在書簡湖的謀劃,薑尚真先前在壁畫城那邊開誠布公,泄露了一些天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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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信了七八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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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暫時薑尚真可以算是友非敵,就算不是什麼朋友,也不會算計謀害自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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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句難聽的,薑尚真真要殺自己,不比自視為劍客的那具青衫白骨更輕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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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陳平安麵對一位元嬰,也就隻有逃命的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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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薑尚真卻是桐葉洲出了名喜歡殺元嬰的上五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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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心中歎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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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告訴自己,彆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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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行不是喝酒,大口喝小口飲都不礙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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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錢要一顆一顆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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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跟著起身,舒展筋骨,“好人兄,你這是兩把本命飛劍?劍修本就是天底下吃金吞銀的行當,尋常的劍胚子,靠門派送錢送物,養活一把,已經是極致,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就靠這遊曆萬裡、打家劫舍的勾當?看來是與我一般,靠著譜牒仙師的出身,宗門栽培還不濟事,就打著曆練的幌子,一次次當野修添補家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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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望向北方,說道:“先前為了救你離開,虧大發了,現在怎麼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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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搓手笑嗬嗬道:“我那法袍和三張符籙落在了敵人之手,自然是要去討要回來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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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瞥了他一眼,“有道理,那咱們依舊各走各的路,你去討要遺失之物,預祝木茂兄在這鬼蜮穀揚名立萬,我呢,就老老實實撿我的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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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哎呦一聲,“這哪裡成,我與群妖是結了死仇的,這一露頭,還不是要被群起而攻之,一個個失心瘋殺紅了眼,我到時候處境更慘,不行不行,沒有好人兄為我壓陣,我這心裡不踏實。說來奇怪,有好人兄在身邊,我就膽氣十足,上天下地,龍潭虎穴,都不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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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問道:“你現在沒了傍身的法袍符籙,我帶著你,有什麼意義?拖累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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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抬起手掌,浮現一物,然後另外一袖趕緊翻搖,以靈氣將其籠罩遮覆,竟是一把紫sè小飛劍,笑道:“山人自有壓箱底的法寶。此劍名為紫芝,仿自我們北俱蘆洲一位大劍仙的飛劍,不是劍修的本命飛劍,氣勢卻勝似飛劍,用來假裝大劍仙嚇唬人,那是一絕!是恨劍山的絕技,浩然天下獨一份的絕活,名氣之大,與三郎廟鑄造的護身靈寶甲,不相上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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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指了指自己身後的長劍,“我需要你嚇唬人嗎?拿出一點誠意好不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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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悻悻然收起那把氣勢驚人的紫芝,又翻轉手掌,多出一件螭龍鈕銅印的小物件,神sè悲壯道:“這是最後最後的壓箱底物件了,將其砸碎,便有一條戰力驚人的螭龍降臨,翻山倒海,不在話下。就是隻能消耗一次,這還是我與那位崇玄署管錢師妹賒欠而來的雲霄宮寶庫重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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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看著這位木茂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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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微笑對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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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有些懷疑,若是真正搏命廝殺,自己有幾分勝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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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避暑娘娘的廣寒殿那邊,覺得有七八分,現在看來,至多五五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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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很簡單,那把紫芝,的確是仿品,不是什麼山巔劍仙的本命物,用來嚇唬元嬰修士最合適不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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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用來殺金丹修士,更是合適不過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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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上那枚不知深淺的螭龍鈕印章,若是交由真正的書生來用,廝殺起來,對方攻防兼具,若是對方再擁有一件品秩更好的法袍,再套上一件兵家甲丸覆蓋身體的寶甲?畢竟那件所謂的百睛饕餮法袍,隻是眼前這位書生用以遮掩耳目的偽裝而已。一位極有可能是天生道種的崇玄署真傳,下山曆練,豈會沒有祖傳法袍寶甲護身?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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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眼神幽怨,滿臉委屈說道:“好人兄為何不說話了,莫不是見財起意?我反正打不過你,就隻能再掏出法袍和靈寶甲,用來保命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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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好的銅印是你最後一件壓箱底寶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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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說道:“有錢真是了不起,我怕了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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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歎息一聲,“我那師妹說過,出門曆練,既然本事平平,言語就更不能與人處處交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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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說道:“走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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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摩拳擦掌,“去搬山大聖的山頭,還是那地湧山找回場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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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說道:“沿著那條黑河,找一找老龍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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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疑惑道:“為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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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開始沿著山脊往下走,緩緩道:“地湧山的那座護山大陣,已經給你扯了個稀爛,群妖如今肯定聚在了那頭搬山猿的山頭,說不定地湧山那位辟塵元君,要麼已經將家底死死藏好,要麼乾脆就隨身攜帶,搬去了盟友那邊。去地湧山喝西北風嗎?還是去搬山猿那邊硬碰硬?再給它們圍毆一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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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以拳擊掌,讚歎道:“對啊,好人兄真是好算計,那兩黿在地湧山大戰當中,都沒有露頭,用好人兄你的話說,就是半點不講江湖道義了,所以即便咱們去找它們的麻煩,搬山猿那邊的群妖,也多半含恨在心,打死不會救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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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冷笑道:“我現在擔心的,是給你宰了吃掉的避暑娘娘,她背後的靠山會不會趕來。說說看,到底是何方神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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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嘿嘿笑道:“是位鬼蜮穀的老元嬰y靈,在北邊諸城當中,名氣頗大,都敢不聽京觀城城主的號令,生前是位神策國的大將軍,功勳卓著,活著的時候,一輩子從來沒被人稱讚過什麼用兵如神,但是此人死後,被後世兵家譽為運兵用正不用奇,青史上評價很高。如果不是他效忠的蠢皇帝中了離間計,要他強行率軍出擊,害他一家青壯老幼三十餘口,一並戰死沙場,牽一發而動全身,那是一個相當關鍵的轉折點,不然骸骨灘戰事的最終結果,還真不好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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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停頓片刻,有些惆悵,“至於避暑娘娘是怎麼攀附上的這位英靈,我又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不知道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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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枯瘦老僧憑空出現在老黿身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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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較於山丘一般的老黿,老僧實在是可以忽略不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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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落在陳平安眼中,老僧氣象之巍峨,老黿才是小如芥子的那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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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僧雙手合十,佛唱一聲後,問道:“兩位施主,能夠讓老僧將此黿帶回大圓月寺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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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笑道:“我無所謂,得聽我這位兄弟的,他點頭了才作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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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黿開口哀求道:“和尚救我,救我,我知錯了,以後一定在寺內安心修行佛法,千年萬年,都不敢擅自離開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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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僧望向陳平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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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一樣隻是與老僧對視,問道:“知不知錯,我不在乎。我隻想確定這老黿,能否彌補這些年的罪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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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黿想要說話,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言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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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僧始終雙手合十,點頭道:“貧僧可以代為保證,以後老黿之修行,補救之後,會行善事,結善果。隻比現在殺它了事,更有益於這方天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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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不再言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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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僧麵露笑意,點了點頭,然後望向對岸,佛唱一聲,默念了一句回頭是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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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這位身材矮小卻袈裟寬大老僧轉身之時,老黿與他已經不見了蹤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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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則隨手馭回那方沒了“立足之地”的下墜銅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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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站在原地,陷入沉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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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笑道:“好人兄,你真是膽子大,知不知道這位高僧的根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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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搖頭道:“不知。《放心集》上並無記載,我也是路過那片桃林,才第一次知道鬼蜮穀有一座大圓月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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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雙手揉了揉臉頰,感慨道:“如果崇玄署秘錄沒有寫錯,這位老僧,是咱們北俱蘆洲的金身羅漢第二、不動如山第一,老和尚站著不躲不閃,任你是元嬰劍修的本命飛劍,刺上一炷香後,也是和尚不死劍先折的下場。換成是我,絕不敢這麼跟老和尚討價還價的,他一出現,我就已經做好乖乖交出老黿的打算了。不過好人兄你的賭運真是不差,老和尚竟然不怒反笑,咱哥倆與那大圓月寺,總算沒有就此結仇。”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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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緩緩道:“能證此果,當有此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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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頭疼不已,哎呦喂一聲,“好人兄莫說這些,我是道家子弟,最聽不得這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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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突然吐出一口血水,走到沒了老黿術法支撐、有融化跡象的冰麵上,盤腿而坐,抓起一把冰塊,隨意塗抹在臉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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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是七竅血流不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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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怔怔出神,臉上有些笑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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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蹲在不遠處,瞪大眼睛,輕聲問道:“好人兄,這般魂魄激蕩、筋骨震顫的處境了,都不覺得半點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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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扯了扯嘴角,眺望遠方,“我說是撓癢癢,你信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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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使勁點頭,“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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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則腹誹不已,道爺我信你個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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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開始默默計數,想要看一看,那家夥臉上的鮮血到底什麼時候停止流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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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轉頭問道:“那覆海元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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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笑道:“給我捆在了一根捆妖繩上,隨叫隨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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