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山水神祇的重塑金身。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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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這位“中年道人”，火龍真人輕輕歎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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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火龍真人收起緬懷心思，神色凝重，沉聲道：“陳平安，這尊神像得自何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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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便大致將那場訪山尋寶的經曆講述了一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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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孫道人在仙府遺址當中的諸多事跡，都略過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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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陳平安還是小看了火龍真人的見聞和道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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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龍真人凝視著那尊木胎神像，緩緩道：“此人被道老二穿法衣攜仙劍斬殺，嫡傳弟子當中，有個名叫宋茅廬的，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是那青冥天下千年不出的天縱奇才，僅憑一人之力，就攏起了白玉京之外的將近六成道門勢力。設想一下，在咱們浩然天下，如果有人可以抗衡半個儒家，會是什麼光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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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無法想象此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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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龍真人繼續泄露彆座天下的天機，到了他這個境界，尤其是功德在身，隨口直呼聖賢名諱，已經談不上忌諱不忌諱了，繼續說道：“至於這尊神像，不是尋常同出一脈的大小道觀，處處供奉的那種普通神像。是這位道人僅次於本宗本像之外的一尊重要神位，你可以理解為修道之人的出竅陰神。此木是玄都觀所栽祖宗桃木煉化而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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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龍真人笑道：“而玄都觀的觀主，木像此人的師兄，一直躋身整座青冥天下的十人之列，被那邊譽為雷打不動的第五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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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門劍仙一脈，可以說就是靠這位觀主撐起來的氣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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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火龍真人問道：“能夠確定沒有遺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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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點頭道：“確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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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龍真人笑道：“好家夥，賺大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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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尋常晚輩，敢說這種大話，火龍真人還真要勸上一勸，務必三思後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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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陳平安，就免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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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那個飛升返回青冥天下的大玄都觀孫道人，既然願意留下此物，本身就是對陳平安的一種認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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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龍真人停頓片刻，看了眼陳平安，直到這一刻，好像想明白了一件事，依稀猜到了齊靜春的良苦用心，就是不知道猜得對不對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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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龍真人直截了當問道：“尋常煉化五行之土本命物的天材地寶，可有準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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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點頭道：“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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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龍真人點頭道：“那就足夠了，不用再去畫蛇添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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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如釋重負，畢竟機會隻有一次，不比崔東山準備了三份五色土，原本打算儘量追求一個穩妥，天時地利人和，三者齊備才著手煉化，這也是到了龍宮洞天，陳平安還會猶豫到底要不要煉化此物的根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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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龍真人看著這個喜歡思量複思量的年輕人，笑了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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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山澤野修，管他娘的三七二十一，得了手，老子先趕緊煉化了再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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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傳承有序的譜牒仙師，早有師門長輩幫著出謀劃策，說不定比弟子本人還要上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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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龍真人提醒道：“煉化之前，先靜下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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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龍真人玩笑道：“還有沒有寶貝，都拿來出瞅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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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就不客氣了，從咫尺物當中一件件取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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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連那一頁經書即一部佛經，都拿了出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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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龍真人一開始覺得，見著了那頁經書後，便有些了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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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龍真人幫著一一評點山上寶物，期間單獨拿起了那把精致團扇，輕輕一震，如同抖摟灰塵一般，笑著遞給陳平安，“再看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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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接過那把團扇，依舊繪有仕女持扇，隻是細細打量之下，卻發現仕女手中小小團扇之上，又繪有仕女持扇圖，圖上又有圖，陳平安片刻之後，趕緊閉上眼睛，伸手握拳，輕輕抵住眉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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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龍真人笑道：“收起來吧，好好珍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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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龍真人將那對竹編龍王簍收入袖中，“太過破敗不堪，貧道幫你修繕一番，不是貧道自誇，這已經不是幾顆神仙錢的事情了，唯有水火交融，細細煉化，才能修舊如舊，不傷根本。這對小簍，你最好也彆賣，將來自家山頭若是有大水，可以以此蛟龍之屬，你要清楚，龍王簍除了壓勝之用，亦是天底下的一座座小龍宮，修士來用，就是兵器，蛟龍盤踞，便是天生的水府宅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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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拜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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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龍真人在陳平安收起所有物件後，有些欲言又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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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龍真人笑道：“應該不是自家事，明白了，是奇怪貧道的趴地峰風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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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硬著頭皮說道：“老真人，鬥膽說一句，可以教給張山峰一些高深道法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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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龍真人哈哈大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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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修道之人的境界，就是天底下最實實在在的神仙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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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火龍真人的趴地峰，也正因為如此，才不許任何弟子拿境界高低說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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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緣由，不足為外人道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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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眼前年輕人，不算外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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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火龍真人笑問道：“是不是很奇怪貧道為何故意要對山峰藏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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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點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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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龍真人轉身走到那把牆壁懸掛的劍仙附近，微笑道：“貧道收取弟子，隻看心性，不看資質。誰說一座山頭為了底蘊，就一定要去爭搶那些個所謂的天才？山上安安穩穩多出許多個下五境的良心漢，山上不小心冒出個上五境的王八蛋，兩者孰優孰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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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龍真人收起視線，是一把好劍，不過其實又在打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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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陳平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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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龍真人轉頭笑道：“不是貧道有了這般境界，才可以說這些話。而是一直以此理行事，堅定向道，修力修心，才有了今天這般境界。可以理解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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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答道：“當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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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龍真人說道：“貧道就像在趴地峰，栽了一棵大樹，生出許多枝丫來，有著不同光景的開花結果，有高有低，有先有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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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受限於資質，枝葉花果墜地，例如很多早於張山峰登山修行的師兄們，破不開個個瓶頸，就離世了。有些弟子確實天生更適宜修道，歲月就長遠些，道法境界也更高些，例如太霞、桃山、指玄和白雲在內這些個山頭，在貧道看來，也不是弟子們境界高了，就如何了。道法高低，不在拳頭，隻在人心，隻是道法高了，講理確實容易些，一樣的道理，就會像是更有道理。趴地峰其實就是一直在避免這種情況的蔓延，在貧道眼中，好些個已經不在人世的弟子，半點不比白雲幾脈的上五境更遜色，他們的一言一行，都在貧道心裡邊留著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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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龍真人笑道：“在趴地峰修行也好，走出趴地峰去開山的弟子也罷，貧道都會依循他們的本來心性，貧道都會傳授不同的道法，有些需要師父訓斥，扳回來點，少走彎路錯路，有些需要師父幫著推一把，走得快些，膽子大一些。可大體上，還是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張山峰不太一樣。不用貧道這個師父刻意去教，尋常師父傳道弟子，是讓弟子知道。但是貧道傳授山峰之法，最是自然，便是要山峰自己知道，彆的都不知道。這算不算私心？算也不算。張山峰的同門師兄們，看不看在眼中？看也不看。這就是修道求真的趴地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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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龍真人笑了笑，“修道之人看待境界、寶物和機緣，與那山下俗子看待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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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權勢與時運，本質上有兩樣嗎？修道之人要想當個貨真價實的山上神仙，總得拿出一點不一樣的想法，對吧？拳頭硬，壽命長，術法多，便是高人一等的神仙了？那天底下的神仙老爺，可真有點多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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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細細思量老真人的言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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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老真人之言語道理，有些將會成為落魄山可以直接拿來用的規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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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龍真人說道：“等你修為高了，名聲大了，自然而然，就會遇到越來越多的旁人對你指指點點，想要教你陳平安做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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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真人笑道：“那麼你就得記住了，今人說古人，活人說死人，無非都是欺負對方不開口。所以第一，陳平安你彆死。再就是天底下真正的惡人，其實是最喜歡好人的存在。唯獨蠢人才會一個勁嫌棄好人，一天到晚怨天怨地，好事做得不夠多不夠好，這些人，聽不懂，教不會，改不了，腦子裡都是漿糊，身上都是戾氣，在貧道看來，他們才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物，貧道就根本拿他們沒轍。世人講理，很多很多，就隻是為了爭個輸贏，心中痛快，所以喜歡非此即彼，走那極端，生怕不這樣，自己的道理就不夠多，不夠大。這種人，看似一肚子道理，其實最不講道理，你要小心這些聰明人。所以貧道才會由衷仰慕文聖老先生，與人說理，對便是對，好便是好，講理從來不是打架，非得靠言語打得對方鼻青臉腫趴在地上求饒，才算贏了。而是你我最終道理相通，各有裨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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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陳平安一直沒有說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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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火龍真人已經知道了某個猜測的一部分答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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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可以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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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個伏線萬裡百千年的良苦用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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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還能夠如此護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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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自己先前還是小覷了齊靜春的學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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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文聖一脈，一個個護犢子得堪稱無法無天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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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火龍真人便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言語，玄之又玄，“陳平安，有些時候，你自以為徹底失去的，才是真正拿住了的，所以有些你以為的失望，才是他人希望所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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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老真人一拍年輕人肩膀，“行了，趁熱打鐵，速速煉化第三件本命物！貧道親自幫人守關壓陣，這份待遇，尋常修士想也不敢想。不然一個三境練氣士，也好意思出門瞎逛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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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苦笑道：“老真人方才還說不以境界高低，看待修道之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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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龍真人笑道：“你陳平安又不是趴地峰修士。”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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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無奈道：“有道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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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真人嘖嘖道：“你小子溜須拍馬的功夫不太行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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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點頭道：“晚輩是不太會講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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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龍真人會心一笑，“當個打爛肝腸也是問心無愧的好人，就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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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火龍真人坐鎮，鳧水島想要有事都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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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正在閉關煉化第三件本命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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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之前，火龍真人先傳授了他一門名為煉製三山的古老煉物口訣，讓陳平安先煉化了那三十六塊青磚的道法真意，鞏固山祠，成為一條山嶽根本之脈，結果那小子竟然詢問能否隻煉真意不煉青磚本身，火龍真人也沒多問要那三十六塊沒了道意和水運的青磚實物有何用，隻說了可以二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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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木屬本命物煉製成功，氣象必然極大，水府那邊的動靜還好說，可是以寶瓶洲新五嶽五色土煉製而成的山祠，難免就要被氣機牽連，三物相輔的大好格局，一開始就失了平衡，一不小心就需要陳平安去耗費大量光陰和物力財力修繕，火龍真人丟不起這個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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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龍真人是真正的山巔人，居高臨下，將陳平安當下的境界格局，看得真切。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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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府，無論是本命物水字印，還是那幅尚未點睛卻已具備雛形的壁畫，加上那口小池塘，已經不用苛求更多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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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俱蘆洲的天之驕子，擁有這般水府形勢的，撐死了雙手之數，而且關鍵還是要往後看，看陳平安什麼時候能夠將池塘變深井，再成龍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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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陳平安的那座本命山祠，材質相對普通些，不過已經不比宗字頭祖師堂嫡傳遜色半點了，而且勝在長遠。可不管如何，終究比不得水府和未來的那座木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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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陳平安煉製那三十六塊青磚道意、剝離水運，竟然消耗了足足一旬光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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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成自己那幾位開山弟子，估摸著三天就夠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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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龍真人也沒覺得有什麼，大道之上，有些人走得早也就走得快，但是登山難在後勁，難免越走越慢，所以隻有登山前期，一鼓作氣破境不停的天才，沒有躋身了地仙之後依舊勢如破竹的，哪怕是那李柳也不例外，都會在元嬰境界上滯留一段時日，躋身了上五境後，就要放慢腳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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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又有一小撮人，極少數，是那種越走越快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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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者是一般意義上的天之驕子，後者卻能夠讓天之驕子高興了好多年，突然有一天發現原來自己也是庸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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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忙著修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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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山峰就待在鳧水島晃悠，煉煉氣，打打拳，與師父聊聊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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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間一個下雨天，張山峰撐傘在岸邊散步，見到了一位從水裡邊探頭探腦的少年，問了他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那人說若是打了他張山峰一拳，會不會哭著喊著回去跟師父告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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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山峰就蹲在水邊，詢問這一拳重不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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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也是吃飽了悶得慌的，就與年輕道士仔細商量起這一拳的輕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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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完之後，水正李源覺得有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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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那個年輕道士直接來了一句，“小道覺得還是應該先問過師父，再決定吃不吃這一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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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源便覺得挨了一道晴天霹靂，這段日子他一直在偷偷觀察此人，琢磨著這小道士瞧著挺傻啊，怎麼半點為人不憨厚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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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山峰忍不住笑道：“與你開玩笑呢。鳧水島來來回回逛了好多遍，難得可以跟人閒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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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露出一顆腦袋的李源便躍出水麵，盤腿而坐，雙手撐在膝蓋上，問道：“小道士，你為何有了這麼個師父，境界還是如此不濟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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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山峰笑道：“師父又不能代替徒弟修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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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總覺得眼前這個少年，腦子好像有點問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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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源搖頭晃腦，有些憐憫這個趴地峰的小呆子，嘖嘖道：“小道士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資質肯定也不咋的，換成彆人，早就嗖嗖嗖飛到金丹、元嬰境界那邊去了。到時候再哭嚷幾句，與自家師父討要幾件傍身的重寶，每次下山遊曆，還不是每天橫著走，人人喊大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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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山峰微笑道：“可不是小道出身趴地峰，就在這兒自吹自誇，就你這脾氣，都沒辦法成為趴地峰的道士。不過各有各緣法，也不是說你當不成趴地峰道士，就是什麼壞事，我看你應該是龍宮洞天的某位水神吧？我就挺羨慕你，天生就會那辟水神通。小道就不成，在山上跟隨師父修行仙家術法，一個比一個學得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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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源斜眼譏笑道：“可我見你這小道士好像半點不著急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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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山峰白眼道：“如果著急管用，你看我急不急？知道不管用，所以著急乾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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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源歎息道：“老真人收了你這麼個俗不可耐的徒弟，肯定糟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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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山峰笑嗬嗬。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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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源愈發篤定這家夥真是個小傻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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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火龍真人就該是個老傻子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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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這個，李源便有些舒心，跟著年輕道士一起笑起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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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李源很快就笑不出來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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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龍真人站在了張山峰一旁，也笑眯眯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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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源便起身說道：“恭喜老真人收取了這麼一個驚才絕豔的好徒弟，何止是萬裡挑一，大道可期，大道可期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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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大概就是李源比水龍宗宗主孫結更厲害的地方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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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結和蜃澤水君在內，當然還有那個李源的同僚沈霖，誰有臉皮在火龍真人麵前這麼說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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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龍真人說道：“你去知會白甲蒼髯兩座島嶼一聲，再跟南薰水殿打聲招呼，接下來不管發生什麼，都不用緊張。”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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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正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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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水正的李源就不再嬉皮笑臉，點點頭，化作點點金光一閃而逝，白甲蒼髯兩座島嶼那邊，他不樂意露麵，還是簡單些，都讓沈霖和南薰水殿收拾爛攤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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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要不涉及濟瀆和洞天香火，李源才懶得多管閒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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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山峰發現鳧水島又不下雨了，便收起油紙傘，小聲道：“師父，我覺得鳧水島有些古怪，這雨水，來來去去得沒點兆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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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龍真人點頭道：“山峰，心細如發，洞察入微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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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山峰笑道：“跟陳平安學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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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龍真人笑問道：“那陳平安跟你學了什麼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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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山峰仔細想了想，“哭窮喊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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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龍真人笑道：“也不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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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一炷香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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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山峰與火龍真人乘坐那艘與水龍宗租賃而來的符舟，一起去往雲海，在遠處俯瞰鳧水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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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山峰突然發現白甲蒼、髯島嶼之間的湖麵，躍出一架馬車，有女子神祇站在前邊，似乎在運轉神通，駕馭天地四方的靈氣聚攏向鳧水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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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山峰突然說道：“以陳平安的脾氣，要是事後知道了這位水神娘娘的所作所為，又要惦念感恩很久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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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龍真人緩緩道：“天地生萬物養人，如何看待天地，便是修道之人的大學問。同樣是一桌子飯菜，有人大快朵頤，有人細嚼慢咽，有人道謝念恩，這是善男信女，有人結賬還錢，生怕欠下一顆銅錢，這就是我們修道之人了。有人吃完了飯桌就掀桌子，生怕彆人也吃得上飯菜，後邊之人，卻會口呼強者，充滿敬畏，轉去彆處尋覓飯菜，有樣學樣，打不翻飯桌，也要放下筷子罵娘，走之前，說不得還要往桌上碗碟裡邊吐口水。有人起身後，收拾好碗筷，依舊不願立即遠去，還會幫著搖搖晃晃的飯桌凳子，修補一番，後邊等著吃飯的人，便要開口埋怨，說不得還要朝那人踹上幾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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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山峰有些茫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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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龍真人感慨道：“最讓儒家聖賢失望的，永遠是讀書人。最讓道法蒙塵的，便是修道之人。最壞佛家正法的，永遠是嘴上念經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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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山峰問道：“怎麼辦？”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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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真人緩緩說道：“克己。求真。自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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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山峰憂心忡忡，輕聲問道：“陳平安，做得如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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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龍真人想了想，“齊靜春的學問，從未落在空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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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山峰又問，“陳平安自己知道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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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龍真人搖頭道：“從未知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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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山峰突然說道：“我覺得這樣才是對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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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龍真人破天荒愣了一下，凝神望去，搖頭笑道：“好一座小巷木宅，竟是憑空出現的槐木門扉，這就有些不講道理了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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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門小宅半開掩，每過似聞細哭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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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有一株桃樹，未有桃葉，也未開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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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那些如同敲門聲叩響心扉的輕輕嗚咽，能夠漸漸消散，更不知何時才能桃葉與桃花相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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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來年之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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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要更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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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門外，站著一位孤單的青衫年輕人，癡癡望向小巷不遠處，一個歡天喜地蹦蹦跳跳著回家的孩子，嚷著很快就可以吃糖葫蘆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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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連少年都已不是的那個陳平安，緩緩伸出手，好像是在與那個孩子打招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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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無憂無慮、滿是天真稚氣的孩子停下腳步，歪著腦袋望向那個大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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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孩子好像沒有認出對方是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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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孩子也沒了歡聲笑語，就那麼默默從那人的身形當中，一走而過，去了屋子，將半掩的院門，關了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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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那麼隻留下一個長大後的自己，站在門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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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那個孩子好像稍微大了一點，個兒高了些，變得黝黑了許多，孩子開了門，走出宅子，背著一隻大籮筐，裡邊有鍋碗瓢盆，有煮藥的陶罐，有破舊泛白的春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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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低著頭，雙手使勁攥緊係掛籮筐的繩子，搖搖晃晃，離開了宅子和巷子，再也沒有回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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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定個小目標，比如1秒記住：書客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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