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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收起手掌，微笑道：“記住啊，以後一定要好好說話，尤其是跟讀書人說話的時候，客氣一點。多學學那個被你心心念念的陳平安，你看他的長輩緣，就比你好很多。我當年就很看好他，還教了他寫字來著，他不認我這個先生，我還是認他這個弟子的嘛。以後等他到了青冥天下，一定會很有趣，極有意思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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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突然擺出一個滑稽可笑的金雞獨立，伸出一指，指向天幕，大喊道：“一夢千秋，劍飛萬裡。天乾物燥，小心火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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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台皺眉道：“你作妖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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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收起手，學那市井武把式，又擺出個氣沉丹田的姿勢，“一場久違的風雪夜，就是讓人神清氣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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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台已經完全恢複心境，笑嘻嘻問道：“老祖還不帶著俞真意一起滾蛋？不如帶上那條陸沉一起走，就當是不肖子孫孝敬老祖的見麵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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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笑容玩味，“青袍黃綬，其實挺般配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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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台臉色陰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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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歎了口氣，“所以說你以後要多讀書啊，如今陳平安就比你會說話多了。擱在當年驪珠洞天的高手榜上，他都能把杏花巷馬蘭花，泥瓶巷寡婦，還有李槐他娘親，給她們分彆擠下一個名次了。小鎮民風淳樸，確實名不虛傳。我當年那是親身領教過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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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竹杖芒鞋的老人，身邊跟著一位背箱書童，一個背行囊的侍女，她行走時，有瓶瓶罐罐的相互串門聲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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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三人來到大玄都觀，老人瞥了眼躍躍欲試的書童和侍女，有些無奈，輕輕點頭，侍女從袖中摸出一份早就準備好的拜帖，遞給那位道觀看門人，尋常青竹材質，尋常筆墨書寫，卻偏偏不寫名諱，隻是用濃墨重筆，寫了句“我書造意本無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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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背劍女冠接過拜帖，書法一道，非她擅長，隻是瞧著力氣挺大，全用正鋒，用墨淋漓，翻來倒去看了兩遍，都沒能瞧出門道，愣了愣，最終隻能確定不是自家道觀的什麼熟人，隻得客客氣氣對那老人說道：“道觀如今閉門謝客，對不住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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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風塵仆仆的老人，女冠有些不忍心，“若是認識觀主，哪怕遠遠打過照麵，我就幫忙通報一聲。除此之外，真沒辦法進入道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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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冠春暉，本名韓湛然。是實打實的玉璞境修為，正是被陸沉慫恿去給青翠城薑雲生當乾娘的那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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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自家觀主祖師爺的說法，大玄都觀的看門人，不是誰都能當的，必須是好看的女子，留得住客，還必須是個能打的，攔得住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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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這老人氣象，是個龍門境修士，至於那書童和侍女，甚至都不是修道之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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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老者也可能是深不見底的世外高人，隻不過在青冥天下，連白玉京三掌教都不敢擅闖大玄都觀，所以境界什麼的，在這兒誰都彆太當回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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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大喜，咳嗽一聲，從袖中取出一張袖珍卷軸，攤開些許，露出卷首西園雅集四字，與那女冠小聲提醒道：“當世三大雅集，其中之一，就是這幅畫卷所繪，仙子姐姐總該知道吧，居中之人，就是我家先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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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嘀咕道：“先生不小心反客為主，你瞎炫耀什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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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兩人打賭，大玄都觀是否聽說自家先生的名號，一個靠拜帖書法，一個靠雅集圖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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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老道人大步跨過門檻，爽朗大笑，也不行那道門稽首禮，而是很江湖氣地使勁抱拳：“有失遠迎，有失遠迎！蓬蓽生輝，蓬蓽生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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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冠春暉有些疑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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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何方神聖，竟然能讓觀主祖師親自出門迎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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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青冥天下，撐死了雙手之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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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長埋怨那春暉，“姑奶奶唉，愣著做什麼啊，還不趕緊收下拜帖和圖卷，再去備好筆墨，記得取三刀最上等的仙杖山宣紙，還有我從歲除宮那邊借來的那方歇龍硯，先前不是不小心丟了嘛，今兒是個良辰吉日，再去翻找，說不定不小心就又能找到了，還有我從百花福地買來的生花筆，與那書畫舟墨錠，一並拿來，到時候你親自在旁研磨，紅袖添香嘛，你還真彆覺得委屈了，天大的榮幸，比跑去白玉京當那陸沉的乾娘要強多了，真要說起來，湛然你這名字取得好，難怪能有今日福緣，算了算了，你不開竅，我自個兒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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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不用女冠春暉如何作為，老道長言語之時，手疾眼快，早已經一手雙指撚住那張拜帖，侍女死死攥住青竹拜帖另外一端，死活不願意交出去，本來就是拿出來曬曬太陽而已，不送人的。老道長另外一手已經抓住那幅畫卷，書童則雙手抓住卷軸一端，身體後仰，好像在跟那個老道長拔河，書童跟隨先生遠遊了半座青冥天下，就從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道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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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站在台階邊緣，笑道：“兩物送給孫觀主就是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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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和書童隻得不情不願鬆開手，然後退到先生身旁，老道長笑哈哈收入袖中，這位蘇子，也太客氣了，登門就登門，送什麼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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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孩子對視一眼，再不約而同，憂心忡忡望向自家先生，擔心真要給老道人拐騙去寫滿三刀宣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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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仙杖山宣紙，歲除宮歇龍硯，百花福地的生花筆，以及那早已失傳的書畫舟墨錠，這四件文房湊一起，確實罕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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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冠春暉百思不得其解，難道是那名動兩座天下的遠遊客，曾經為浩然天下留下一個留人境修行捷徑的柳七？不像啊，傳聞柳七郎風流倜儻，年輕俊美，絕非眼前老人這般滄桑容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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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又是循著蛛絲馬跡，來找那虎頭帽孩子的高人隱士？沒幾天功夫，大玄都觀就打了兩場群架，當然是一方單挑一方圍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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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是道觀這邊，打完架，都不曉得打架的緣由是什麼，隻是在道觀掌律祖師爺一聲令下後，反正鬨哄哄一擁而上就是了，上五境帶地仙壓陣，地仙修士喊下五境晚輩們搖旗呐喊，回來的時候，小道童們一個比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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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興高采烈，說著師祖這一拳很有道法，師伯那一腳極有神意，不過都不如太師叔祖那一劍戳人腚溝的豪俠風采……春暉對此早已見怪不怪，畢竟她自己當年就是這麼過來的，類似小道童們嘴上那位“太師叔祖”的那刁鑽一劍，大玄都觀總計有十八劍招，遙想當年，春暉還是少女時，無意間就為自家道觀開創了其中一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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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道長感慨道：“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係之舟，真好，妙絕，能寫出這般言語的蘇子，難怪文章會獨步天下。咱們這兒，說實話，連看家本領的青詞綠章，都寫得不如浩然天下的讀書人，都怪白玉京不爭氣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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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遠遊至此的“蘇子”，笑著不答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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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暉大為驚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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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然天下的那位蘇子？！此人何時遠遊青冥天下了，又為何沒有半點消息流傳開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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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冥天下對浩然的諸子百家學問，其實頗為陌生，畢竟這裡以道法獨尊，罷黜兩教百家。比如這個蘇子，春暉就隻知道學問大，是那邊的天下詞宗，與白也和柳七，在無形中，都有些大道之爭，尤其是同在浩然天下的白也與蘇子，大道之爭更加明顯。可至於蘇子到底寫了哪些詩篇，春暉就兩眼一抹黑了。在青冥天下既無流傳，她也不算如何感興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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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道長撫掌而笑，“眉山蘇子，天水白仙。同在異鄉，山來就水，蘇子見白仙！我這巴掌大小的道觀，真是柴門有慶，與有榮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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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子無奈道：“孫道長言重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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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道長一臉不樂意，“蘇子矜持了，見外了不是？走，咱哥倆把臂言歡喝酒去，拉上白也一起，這家夥如今酒量驚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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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子被老觀主拉著胳膊往大門裡邊拖拽，生怕那三刀宣紙、歇龍硯、生花筆派不上用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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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道長這位青冥天下鐵打不動的第五人，道門劍仙一脈的執牛耳者，與山水邸報上邊所寫的“道法深邃，氣象森嚴”，什麼“沉默寡言，惜字如金”，判若兩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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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道長碎碎念叨：“白也酒量好，可惜架子大，說世間能勸他喝酒之人，就一隻手，他倒是沒說是哪五個，裡邊有蘇子是最好，咱哥仨直接喝起來，沒有的話，就過分了，更該喝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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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子當然清楚白也絕對不會說這種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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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然天下的後世文人，關於詩詞之爭，其實最少有半數，也就是更喜歡白仙還是蘇仙的爭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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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蘇子親筆寫了一份足可流芳千古的《白仙詩帖》，直白無誤流露自己對白也的欽佩，情形才稍稍好轉，不曾想還是有些推崇蘇子的仰慕者，既然蘇子都發話了，那就不吵雙方詩詞高低了，轉去盛讚蘇子的書法，說白也之所以沒有傳承有序的字帖真跡傳世，肯定是字寫得不行，然後對白也推崇無比的，還真極難找到白仙的墨寶，沒辦法，就開始說你們蘇子書法，簡直就是石壓蛤蟆，奄奄一息，不然就是黑熊當道，森然可怖……白也反正好友寥寥，又在那孤懸海外的島嶼閉關讀書，可以全然不介意此事，隻是苦了桃李滿天下的蘇子，不勝其煩，山上傳聞，蘇子便乾脆帶著兩個由文運顯化而生的書童“琢玉郎”、侍女“點酥娘”，一同出門遠遊，去那洞天福地躲清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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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誰都沒想到蘇子這一遠遊，就乾脆飛升來到了這座青冥天下，最終在一座不被納入七十二福地之列的詩餘福地，又名詞牌福地，找到了更早聯袂飛升遠遊的柳七、曹組兩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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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冠春暉與那蘇子打了個稽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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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是側著身給拖過門檻的老夫子，隻能微笑點頭當做還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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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大門，孫道長喊上春暉一起，然後直接施展縮地山河神通，帶著所有人來到一處道觀禁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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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屋一棟，四周遍植桃樹，門前有座小池塘，鋪以青色磚頭作為散步小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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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道長故意隔絕天地，欺負那虎頭帽孩子和倆劍修境界不夠，畢竟再過百餘年，這樣的機會就沒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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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書箱的少年書童，和背著鍋碗瓢盆大行囊的少女，都看到了一個虎頭帽孩子，和兩個年輕人，一隻胖子，一塊黑炭。少女視線更多是看那個可愛的孩子，少年則是看那兩個都背劍身後的年輕劍修。他們兩個，雖是自家先生的文運顯化，天生就身負地仙神通，同樣也可修行，隻不過被蘇子施展了障眼法，同時主仆三人都有意壓製了境界，故意以俗子姿態，徒步遊曆山河，事實上，少女點酥已是元嬰境，家修士，少年琢玉則是元嬰境，劍修。兩人駐顏有術，歲數都不算小了。隻不過世間精怪之流，尤其是極其罕見的文運顯化之類，隻要涉世不深，沾染紅塵越少，心智往往開竅就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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琢玉以心聲與點酥問道：“哪個是白先生？胖乎乎的？黑乎乎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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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酥漫不經心道：“白先生詩無敵，與他是什麼模樣沒關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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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頭帽孩子雙手負後，站在水塘邊，一旁那個胖子年輕人，求著幫自己刻一方印章，說以後好跟陳平安顯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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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之前，同樣在大玄都觀修行的胖子，沒少煩這個虎頭帽孩子，求他教自己幾手絕世劍法，不成，帶著文房四寶來求幾幅墨寶，還是不成，現如今隻好求三兩個字就心滿意足，不曾想還是不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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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那虎頭帽孩子不理睬自己，胖子就說以後陳平安萬一真來與白先生求證，白先生就不點頭不搖頭，如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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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頭帽孩子扯了扯帽帶，點點頭，算是答應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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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膚黝黑的年輕人嗤笑一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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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立即保證道，董黑炭，以後你在大玄都觀，有我罩你，吃喝不愁，絕不花錢，決不讓你離了劍氣長城就破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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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畫符蹲下身，輕輕丟石子到水塘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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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坐在地上，叼著草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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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不小心提起家鄉，反而沒什麼話想說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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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董畫符身份落在了白玉京那邊，隻不過沒入譜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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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鎮劍氣長城天幕的道家聖人，正是白玉京五城十二樓之一的神霄城城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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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董畫符沒有任何猶豫，在倒懸山飛升到白玉京地界後，他二話不說，就選擇留在了神霄城練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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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憑老聖人臨終那三個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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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畫符就認定了神霄城，要在此修道，煉劍。不認什麼青冥天下，也不認什麼白玉京。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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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黑炭這趟出門隻是來看看好朋友，因為晏胖子選擇在大玄都觀修行，老觀主孫懷中見到了那件咫尺物後，又詢問了一些“陳道友”在劍氣長城那邊的事跡，老道長十分開懷，對晏琢這胖子就更加順眼了，吹噓自家道門劍仙一脈的天下無敵，什麼威逼利誘都用上了，將故意一驚一乍十分捧場的晏胖子留在了自家道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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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琢直到那一刻，才明白陳平安的用心良苦。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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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大玄都觀，門檻其實很高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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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是青冥天下所有劍修心神往之所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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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位老觀主孫道長，又是出了名的性情古怪，看人順眼與否，從不看境界、出身、靠山這些虛頭巴腦的，隻看第一眼，有無眼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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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老道長，還是一座天下的第五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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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劍氣長城的十六位劍修，通過倒懸山“飛升”到青冥天下，領頭人是老元嬰程荃，當時背了一隻棉布包裹的劍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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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荃最後則選擇了與大玄都觀齊名的歲除宮，作為落腳處，擔任了供奉，入了宗門的山水譜牒，卻與其餘年輕劍修一樣，暫時都未加入道官譜牒，程荃再將那劍匣擱放在了鸛雀樓外，一條大水中央的歇龍石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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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有在城頭撿到一根拂塵木柄的少年劍修，跟隨董畫符一起選擇待在神霄城，總計九人，都留在了白玉京修行，各自散入五城十二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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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餘的，就像程荃和晏胖子，各憑喜好選擇落腳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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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京對這撥來自劍氣長城的劍修，破例給予一份極大的自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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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程荃到了歲除宮，才知道倒懸山那座開了兩三百年的鸛雀客棧，原來與歲除宮鸛雀樓有如此淵源。那個“年輕掌櫃”，正是宮主吳霜降一人之下的守歲人，隻是與其餘四人不同，至今全無消息。此外客棧廚子、雜役四人，化名都姓年，而且都是以陰神之姿，遠遊浩然天下倒懸山。其中化名年窗花的“少女”，更是宮主吳霜降的嫡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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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開在倒懸山陋巷深處的小小客棧，一飛升。兩仙人，兩玉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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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畫符當時跟著程荃到了歲除宮，程荃要談正事，他就和晏胖子一起閒逛，不看白不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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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懸山遷徙到了青冥天下之後，歲除宮有人出了大價錢，買下了鸛雀客棧周邊方圓數裡地的所有建築，道號洞中龍的仙人張元伯，以移山之術，全部搬到了鸛雀樓附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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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中途遇到了脾氣不太好的“少女”，表麵上與晏胖子客套寒暄，實則綿裡藏針的，瞧他們兩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晏胖子嘻嘻哈哈，假裝不在意，董畫符什麼脾氣，董家劍修又是什麼脾氣，覺得這娘們恁大年紀了，還這麼小家子氣，董畫符就頂了她一句，你這鸛雀客棧牛氣什麼，有本事開到陳平安的家鄉去，要麼都打不過，要麼都打不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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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頭霧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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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架就怕這個，對方明明說了句頂不中聽的話，偏偏不曉得在說個什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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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嘛，她當然知道，既是鸛雀客棧的常客，後來又成了劍氣長城曆史上最年輕的隱官。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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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君虞儔的道侶，也就是那個化名年春條的婦人，當年就特彆喜歡那個背劍少年的眼神，說乾淨得讓她都不忍心去大半夜敲門、問客官要不要添棉被了。等到後來聽說陳平安莫名其妙當了隱官，婦人那叫一個悔青腸子，說早知道如此，昧著良心也要說客棧鬨鬼，怕死個人，讓姐姐在屋子裡邊躲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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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最後三人好歹隻是拌嘴鬥法，沒真正動手，不過約了一場架，以後再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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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畫符算是幫陳平安約的，那個歲除宮小婆娘答應得很爽快。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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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兩人身在大玄都觀，其實董畫符和晏琢都有意無意不去聊家鄉，至多聊一聊寧姚和陳平安，陳三秋和疊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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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兩個，加上寧姚，陳三秋，疊嶂，董不得，郭竹酒，範大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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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自遠遊，分散四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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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其實除了陳平安，其他所有人身邊好歹都有朋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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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也沉默片刻，突然問道：“要刻什麼字？有想好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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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琢大概是完全沒想過這位白先生竟會答應此事，抬起頭，一時間有些茫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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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畫符提醒道：“一方印章再大，能大到哪裡去，扇子題款更多。大玄都觀的桃木很值錢，你都在這邊修行了，做把扇子有什麼難的，再說你床底下不就已經偷藏了一堆桃木‘枯枝’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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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琢氣不打一處來，大罵道：“老子是拉著你去地上撿樹枝，至多掰些不易察覺的纖細桃枝，咱倆好合夥做買賣，五五分賬，沒讓你直接砍倒那麼大一棵桃樹，害得老子隻好連根帶樹一起搬回去藏著，這幾天睡覺都提心吊膽，如果不是那棵樹離著白先生住處近，暫時無人察覺，不然這會兒咱倆就要被那個笑麵虎老觀主，吊在樹上喝西北風了！你是不知道孫觀主的為人，他娘的跟陳平安絕對是一路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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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畫符雙臂環胸，“我反正覺得孫觀主挺厚道的，待客熱情，一見麵就問我湛然姐姐好不好看，我就入鄉隨俗，照實說了，在那之後，湛然姐姐每次看到我，笑容就多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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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琢雙手抱頭，對對對，被你說成“腚兒圓好生養”的春暉姐姐，是不好拿劍砍你這客人，我如今可是大玄都觀正兒八經的譜牒仙師了，以後怎麼辦？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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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畫符一拳砸在晏琢胳膊上，說道：“白先生還等你話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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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琢想了想，撓撓頭，抬頭對白也說道：“不如白先生隨便寫就是了，我等會兒回去，馬上做好一把桃木扇子送過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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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頭帽孩子說道：“印章刻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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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琢剛要言語，突然有隻手搭在晏琢肩頭上，有個嗓音帶著笑意，在背後響起，“晏琢，扛那麼大一棵桃樹跑來跑去的，肯定不輕鬆吧，彆看咱們大玄都觀一棵桃樹，瞧著不高不大的，加上那麼多礙事的枝丫，最少得有幾千斤重呢，不如讓貧道幫你揉揉肩？等會兒還要做幾百把扇子好賣錢，千萬彆累著啊，耽誤晏大爺修行，讓貧道怪心疼的。以後彆大半夜做這種事情了，天黑走路，容易不小心撞到樹枝，事後還要誤以為挨了悶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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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琢身體緊繃，哭喪著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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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聽，這是人說的話嗎？這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觀主祖師爺該說的言語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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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也轉過身，對那蘇子拱手禮，蘇子亦是如此。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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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相視一笑，隻在不言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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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白也沒有去過中土穗山，其實他也從未見過這位家鄉相距不遠的眉山蘇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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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白仙詩帖》，白也當然聽說過，是從老秀才那邊聽來的。真正讓白也欣賞的，當然不是蘇子那幅字帖，對自己的溢美之詞，而是蘇子作為讀書人的心性。就算沒有白也，換成其他人僥幸早生蘇子幾百年在人間，然後走在了在蘇子身前道路上，想必蘇子一樣會坦然誠然，再為那人寫一貼，同樣會自貶幾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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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子豪邁，故而詩詞書畫文章共風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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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載之下，文風才情風骨生氣皆凜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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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另外那邊，晏琢一個身形下沉，肩頭歪斜，轉身站起，腳下生風，繞到孫道長身後，雙手揉肩，行雲流水，諂媚問道：“老觀主，這是陳平安教我的手法，力道合不合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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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道長冷笑道：“放你個臭屁，我那陳道友鐵骨錚錚，言語誠摯，有一說一，沒你這麼牆頭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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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琢悻悻然就要收起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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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想老道長怒道：“有氣力砍桃樹，沒氣力揉肩膀？娘們唧唧的，半點不爽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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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畫符冷不丁說道：“砍樹跟我沒關係，我那晚上就沒出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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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道長微笑點頭，讚歎道：“這就很像陳道友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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