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李槐說得對,做人總不能被麵子牽著走。
再者真不是嫩道人故意裝窮,而是事實如此,在那十萬大山,年複一年,早先辛苦積攢下來的那些神仙錢,早就被饑腸轆轆的蠻荒桃亭給吃光了。
你當那個境界有多高、脾氣就有多差的老瞎子,是啥善茬?還管飯啊?
到最後,蠻荒桃亭的兜裡就隻剩下三種神仙錢,各一顆。實在是舍不得吃掉,就當是給自己留個念想。
可要說法寶靈器、天材地寶、靈丹妙藥什麼的,嫩道人還是有幾件的,畢竟是個飛升境,還是蠻荒天下以凶悍著稱的老修士,沒點家底,出門都不好意思跟相熟的道友們打招呼。
白衣少年好似心口挨了一記重錘,霎時間呆若木雞,悶悶道“如嫩道長這麼德高望重、道齡悠悠的山上前輩,竟然如此……”
嫩道人點頭道“窮。”
約莫是說話太硬氣了,嫩道人擔心傷了和氣,聽說文聖一脈的讀書人,告刁狀一個比一個擅長,萬一崔東山哪天告狀到李槐那邊,終究不美,所以嫩道人放緩口氣,解釋道“真要闊綽得起來,我何必來龍髯仙君這邊蹭吃蹭喝蹭住?”
崔東山搓手道“一顆錢都麼的嘛,那前輩願意出力幾分麼?”
嫩道人立即有所警惕,“出力?怎麼說?既然都是自家人了,還勞煩崔宗主說幾句敞亮話。”
“與各國朝廷掏錢買山一事,我可以自食其力,四處借債也好,跟人賒賬也罷,總歸是拆東牆補西牆,勉強能做成的。”
“那些被各國君主視為雞肋的山頭,它們又不長腳,搬山一事,太過消耗練氣士的靈氣,晚輩境界不夠,小小仙人,也沒有將山嶽收入囊中、納須彌為芥子的無上神通,所以每次負重挑山返回宗門,何止是苦不堪言,好幾次,叫天天不靈的,簡直就想要一頭撞死算了。”
“嫩道長沒錢,晚輩無境界,難兄難弟,難怪投緣。”
嫩道人笑嗬嗬道“我這趟來桐葉洲,可是被你家先生邀請來幫忙大瀆開鑿一事的搬徙山脈,你這種要求,屬於私事吧?”
思量片刻,嫩道人繼續說道“要是崔宗主願意跟自家先生開口,去落魄山霽色峰那邊討要來一紙公文,這個忙,再棘手,我也就幫了。”
跟在李槐身邊,嫩道人還是學到了不少為人處世的學問,一來擔心崔東山自作主張,連累自己出力不討好,哪裡做差了,真出了問題,都沒個人幫忙兜著。陳平安那邊有個說法,好歹是一份白紙黑字的證據。以後出了任何問題,都可以往陳平安那邊推。這位年輕隱官,財迷是財迷了點,做人還是比較講道義的。
再者雖說自己於搬山一道,是老祖宗,當之無愧的祖師爺,除了朱厭就沒誰敢跟自己比這個,搬徙山脈,自然是信手拈來,卻不能白出力,陳平安和眼前這個姓崔的,都得欠我一個人情才行。
這就叫萬無一失,且一舉兩得。
崔東山如釋重負狀,“有啊,怎麼沒有書信,早就有了一個來回了,如果沒有先生的點頭和授意,晚輩怎麼敢來前輩這邊叨擾,豈不是太不講究,太失禮了,天底下就沒這樣當晚輩的道理。”
崔東山從袖中摸出一封書信,雙手奉上。
嫩道人將那封信收入袖中,也不拆開,點點頭,“那我就陪著崔宗主走一趟,權當熱熱手了。”
既然有年輕隱官的親筆信,這個忙,不幫白不幫。真要計較起來,彆說輕而易舉的搬山,再幫著煉山都無妨,反正都是修行嘛。
他娘的,這少年好歹是個一宗之主,還是文聖的再傳弟子,總不能在這種事情上坑騙自己吧。
所以書信就不當麵拆了,畢竟浩然天下的讀書人,都好麵兒。
處處講究繁文縟節的浩然天下,不比“赤手空拳走遍天下”的家鄉,在這邊光靠境界高,打打殺殺再厲害,依舊混不開,任你是飛升境,不會做人,還是會把道路走窄了,唯有熟臉的道友多,山上香火情多,才能左右逢源,觥籌交錯,一頓酒局連一頓。
崔東山做了個仰頭舉杯的手勢,笑嘻嘻說道“嫩道長,魚鱗渡那邊有條咱們自家的渡船,船上邊有好酒,不如再喝一頓?”
嫩道人想了想,反正無聊,喝酒就喝酒,還是秉持那麼個宗旨,多個山上朋友多條路。
不曾想那白衣少年沒有用上仙家手段,而是選擇徒步走向魚鱗渡,嫩道人倍感無奈,總不好反悔,隻得跟著。
桐蔭渡船上邊,崔東山離開後,通過與種夫子的閒聊得知一事,原來是崔東山當了宗主,新官上任三把火。
今天他們要商議的,就是一件跟落魄山很不一樣的事情。
不同於上宗落魄山那種和和氣氣的“一團漿糊”,作為下宗的青萍劍宗,在首任宗主崔東山手上,進行了一場堪稱大刀闊斧的改革,比如最新設置了三府六司八局,據說以後等到宗門譜牒成員的人數多了,除了三府不作任何增設,其餘司局衙署在現有基礎之上,機構還會繼續擴張。
屋內牆壁上掛了一幅青萍劍宗的巨幅堪輿圖。
以朱筆標注出不同的山頭諸峰道場,以及用墨筆圈畫出來的諸司局“衙署”所在。
先前在密雪峰祖師堂內,由上宗落魄山掌律祖師長命,她來宣布下宗青萍劍宗的祖師堂成員。
上宗宗主陳平安,下宗宗主崔東山。兩張椅子相對而設。
掌律祖師崔嵬,首席供奉米裕,執掌一宗財政的種秋。隋右邊,曹晴朗,陶然,吳鉤,蕭幔影。此外經由祖師堂第一場議事過後,順利通過決議,擔任次席供奉青同,首席客卿黃庭,裘瀆,末席供奉曹峻。他們一同得以補任、順利躋身祖師堂成員,這些屬於山上的常例。
而蒲山葉芸芸,大泉王朝京城府尹姚仙之,都屬於記名客卿,卻破例得以在祖師堂擁有常設座椅。
這顯然就是歸功於某人的一言堂了。
崔東山,種秋,崔嵬,供奉米裕,再加上一個暫時空懸的護山供奉。他們這幾個“當大官的”,再加上祖師堂擁有一把座椅的,例如擔任次席供奉的青同等,接下來他們將會各有分工,管轄數量不等、職責不同的幾個府司局。
青同對此不覺奇怪,事實上,崔東山如此設置,才算一個正常的宗字頭仙府,像落魄山那麼鬆散隨意的山頭,才是特例。
青同掃了幾眼地圖,總計三府六司八局的框架,分彆是相對地位超然的泉府,山府,水府。
禮製司,度支司,功過司,運轉司,雲遊司,點檢司。
經製局,香火局,鉤沉局,秘書局,釀造局,營造局,刻書局,花月局。
泉府。
負責掌管整座宗門的財政大權,負責人自然隻能是種秋。
種夫子比較特殊,一人擁有多處“衙署”,除了在設置在仙都山密雪峰的泉府之外,以及雲蒸山的一處私宅,負責給山中的一眾純粹武夫教拳,此外崔東山剛剛在綢繆山的山腳,建造了一座書院。被崔宗主說成是能者多勞的種夫子,出任首任書院山長。
山府。
管轄一宗諸峰大小事宜,同時掌管護山大陣和所有山水禁製,遇到無法召開密雪峰祖師堂議事的某些緊急事務,山府成員,可以臨時決意。看樣子有點類似一座規模更小的祖師堂,人數暫時隻有五人,崔東山,米裕,景星峰曹晴朗,首席客卿黃庭,次席供奉青同。
水府。
負責收集諜報,培養死士刺客,掌管明麵上宗門地界、以及鄰近山水地界的巡山一事,防止敵對勢力對宗門的滲透,同時在外安插棋子,栽培和扶植一些不記名的嫡係修士和盟友仙府。領袖是崔東山,副手是掌律崔嵬。
禮製司。
職責眾多,負責記錄譜牒戶籍,禮樂祠祀享祭,師傳道脈婚嫁繼嗣,諸山道場武館書院,加上年譜編撰,升遷評點,平時的待人接物,還管著操刀編寫山水邸報等事。由隋右邊擔任禮製司主官,曹晴朗和裘瀆共同出任此司佐官。
這個禮製司,無疑是位居諸司局之首了。
因為仙都山次峰謫仙峰,如今歸隋右邊所有,故而禮製司就建造在謫仙峰的那處掃花台。
功過司。
必然是掌律祖師崔嵬的一畝三分地了。全權負責一宗祖師堂、內門和外門弟子的功過賞罰,金玉譜牒的記錄在冊……以及除名!
掌律崔嵬,與那個本命飛劍名為“破字令”的嫡傳弟子於斜回,道場建造在仙都山天邊峰,仙人掌。功過司衙署自然就近建造。
運轉司。
設置一座劍房,掌管飛劍傳信,負責所有渡船的調度,例如那艘跨洲渡船風鳶,以及當下腳下這條桐蔭,以及宗門名下各個仙家渡口,一切宗門“飛地”的藩屬山頭。
一雙鬼修道侶,兩金丹,吳鉤和蕭幔影,精通陣法,他們的道場位於綢繆山雲梯道旁。負責這座運轉司衙署的日常事務。
這就是作為開山元老、立派祖師的特殊待遇了,畢竟按照新規矩,以後隻是金丹修士,是肯定無法在祖師堂占據一席之地的了。
按照青萍劍宗第一場祖師堂議事訂立的規矩,以後隻有金丹劍修、元嬰練氣士和遠遊境武夫,各自境界夠了,還要看功勞簿上的成績,通過了山府和祖師堂的兩場審核,才能擔任祖師堂成員。
不過運轉司名義上的主官,還是首席供奉米裕。
米裕與本命飛劍為“飛來峰”的嫡傳弟子何辜,道場建造在仙都山的雲上峰。
但是隻看此司衙署設置在綢繆山那處雲梯附近,就知道米大劍仙的這個主官,當得有多麼“名義”了。
度支司。
職掌各種租賦和庫藏、存儲收納,記錄所有水陸商貿收支,每年製定預算,以及給一宗修士定期定例發放薪水俸祿。宗主崔東山暫時擔任度支司主官,但是按照規矩,歲計所出而支調事宜,需要與泉府種秋稟報核準,再交由祖師堂審議通過,才可以通過。
雲遊司。
負責安排弟子外出曆練、安排師門長輩護道事務。若有一些比較麻煩的山外糾紛,可以直接飛劍傳信水府。此司以末席供奉,劍修曹峻擔任主官,歸水府管轄,但是太平山黃庭,蒲山葉芸芸,鎮妖樓青同,大泉京城府尹姚仙之,都在雲遊司這邊“掛名”。
點檢司。
隻說在那艘跨洲渡船風鳶之上,就有崔東山煉製的一眾金甲力士和符籙傀儡,其中將近一百的“山水點檢”,被崔東山分彆命名為雨工、金師、挑山工、摸魚兒等。此外還有兩百多機關傀儡,前者散落桐葉洲各地,除了細致描繪各地山水,還可以順帶著順手牽羊,尋寶撿漏,見好就收。至於後者都已投入到大瀆開鑿中去。
經製局。
簡單來說,最重要的職責,經製局就是負責設置一宗諸峰的名額編製,比如可以建議一座祖師堂擺放幾張座椅,每座開峰的山頭適宜擁有多少名嫡傳弟子,內門外門弟子的數量,都歸經製局管轄,同時權衡諸峰、各座道場之間的山水界線。關於那些未來適宜開峰的山頭,給出先後次序和人選評點。隻是相對而言,官身沒有禮製司那麼清美。
香火局。
安排傳道和護道人,與山上盟友的人情往來,兼顧記錄每一位弟子檔案秘錄,背景履曆、曆練過程和評點優劣,需要的時候,禮製司和功過司官員都可以來此調閱。大體上在內歸禮製司,在外歸香火局。
鉤沉局。
尋找適宜修行的劍修胚子、天生的道種,有學武資質的。總歸就是負責下山秘密尋找合適的弟子,帶上山門修行問道。
秘書局。
保管珍藏所有書籍,靈書秘笈,劍譜拳譜。由曹晴朗負責。
雲遊司與水府,泉府與度支司,禮製司與經製局,以及禮製司與香火局,好像都出現了一定程度的職責重疊。
此外按照這種衙署設置的框架之下,隻說神仙錢與真金白銀。密庫寶物,包括法袍,法寶靈器等。道書秘籍。三者就此分開。
釀造局。
給諸峰分配飲食藥膳,釀酒煮藥,煉製靈丹妙藥,日常飲炭薪柴之事,文房清供、燈燭等供給。
舊龍宮教習嬤嬤出身的老虯裘瀆,元嬰境,老嫗的道場,位於綢繆山水源處的婆娑峰。修行之時,偶有道氣流溢,就可以增添一山水運。由裘瀆掌握釀造局。
營造局。
類似山下朝廷的工部衙門,掌管宗門所有營造事務,鑄劍煉物,開辟山上道場府邸,建造渡口渡船,山澤苑囿園林、草木花果等事。營造局暫時由崔東山主持具體事務,佐官是劍修陶然,這位才登山沒多久就已經名聲鵲起的金丹境劍仙,道場在那仙都山朱砂峰。此外還有那三位來自舊玉芝崗淑儀樓的蘭貽,俞杏樓,傅祝。曾經擔任過渡口督造官的三位修士,境界不高,兩觀海一洞府,但是做事認真,且有一技之長。
刻書局。搜集購買一切孤本善本書籍。由擔任書院山長的種秋負責,青同次席擔任副手。
花月局。
就很簡單了,掌管青萍劍宗的所有鏡花水月。
這也是米大劍仙頭回想要主動挑起一份重擔的職務。
在這張地圖上,出現了多個彆說是青同、就連種秋和曹晴朗都感到陌生的名字,多是擔任各司局衙署的佐官。
比如其中就有一個叫“稗官”的,就同時擔任經製局和刻書局的佐官。
青萍劍宗,暫時還是一主兩輔的三山格局,除了祖山仙都山,還有雲蒸山和綢繆山,各自主峰為吾曹峰和景星峰。
山腳的渡口,名為青衫渡。
密雪峰的山腳那邊,小陌將一處淺灘命名為落寶灘,在那邊搭建茅屋。
吾曹峰是宗主崔東山的道場,還是雲蒸山的首任山主,景星峰歸屬師弟剛剛結丹的曹晴朗,暫時還不是綢繆山的主人。年輕一輩劍修當中,誰率先躋身玉璞境,就會自動成為吾曹峰的下一任峰主,順勢擔任第二任雲蒸山的山主。而青萍劍宗以後的宗主,從下任宗主曹晴朗開始,都會從景星峰中走出,類似玉圭宗的九弈峰。
如今的新規矩,隻要時日久了,就會成為一種曆史悠久的傳統。
既然是劍宗,作為祖山的仙都山,就是劍修的練劍之地。綢繆山那邊,劍修之外的練氣士。雲蒸山,則是武夫居多。
雲蒸山,裴錢選擇了青竹澗旁的釣魚亭,結茅落腳。
當師父的陳平安,選擇在此山稍高的酩酊峰建造私宅。
作為次席供奉的青同,按照山上常例,得以占據一處山頭開辟為自家道場,綢繆山的翼然坪,屬於僅次於景星峰的第二高。
有此安排,其實用意很簡單。
陳平安希望青同道友,能夠擔任曹晴朗這位得意學生的幕後護道人。
青同自然對此心知肚明。
在曹晴朗躋身上五境、擔任第二任宗主之前,都需要他多上點心了。
終於靠兩條腿一路走到了魚鱗渡,嫩道人雙手負後,捧場一句,“崔宗主真是家大業大啊。”
崔東山帶著黃衣老者一起走上船板,笑道“哪裡哪裡。”
在這之前,薑尚真與馮雪濤,剛剛進入那座屋子。
所以等到嫩道人一進入屋子,放緩腳步的崔東山,就順手輕輕關上門。
屋內有桐葉洲鎮妖樓青同,飛升境練氣士,且是半個止境武夫。
道號青秘的飛升境修士,野修馮雪濤。
落魄山首席供奉薑尚真,青萍劍宗首席供奉米裕,兩位大劍仙。
再加上一個負責關門的崔東山。
麵對這麼個陣仗,嫩道人差點當場炸毛。
崔東山微笑道“嫩道長,關起門來說句自家話,先前那封書信其實是假的,晚輩開個小玩笑,前輩不會生氣吧?”
嫩道人嗯了一聲,板著臉點點頭,“無傷大雅,都是自家人嘛。”
然後崔東山就很殷勤熱絡得拽著嫩道人的胳膊,非要讓這位前輩坐在宗主的那張椅子上,嫩道人推辭不得,隻好落座。
崔東山就仔細說了三府諸司局的設置,初衷是什麼,職責界線在哪裡,為眾人娓娓道來。
有了嫩道人在場,馮雪濤這個外人,就沒有那麼不自在了。
崔東山說得細致,聊了差不多足足半個時辰,這才大手一揮,撂下斬釘截鐵的一句話,若無異議,那就散會。
讓周首席跟著,再單獨喊上陶然,崔東山準備讓這位陶劍仙,不用在桐蔭渡船這邊待著浪費光陰了,立即動身趕去燐河畔那座茅屋,渡口營造一事,已經從紙麵落地。
至於嫩道人,留在屋內,與那青同敘舊幾句。
到了船頭那邊,崔東山笑眯眯道“陶劍仙,我還是那句話,靜候佳音,等你躋身元嬰,我就讓禮製司那邊,幫你大辦一場開峰慶典。”
陶然沒好氣道“做夢算不算數?”
崔東山伸出手掌心抵住下巴,似乎在認真考慮陶劍仙的這個自嘲說法。
陶然很怕這個思路異於常人的宗主,立即改口說道“修行一事,我肯定不會懈怠,但是結果如何,成與不成,還得看命。”
崔東山指了指周首席,笑道“之前我們約好了的,讓你罵幾句薑尚真的,這會兒隻管唾沫四濺,開罵!”
薑尚真雖然一頭霧水,還是笑著提醒道“陶劍仙,事先說好,罵歸罵,彆動手。”
早先陶劍仙在陳隱官、小陌和米裕那邊,何等豪氣乾雲,如今當真碰見了薑老宗主,竟然臉色尷尬局促起來。
崔東山戲謔道“陶劍仙你這個人怎麼回事,瞧不起我們周首席嗎,是覺得境界不夠,不配你教訓幾句?”
陶然訥訥道“崔宗主就彆拱火了。”
崔東山看似調侃道“那今天就算了,陶劍仙還有沒有那種想要罵的大活人,以後有機會,我都一一給你找過來。”
陶然顯然也給說急了,說道“儘扯些有的沒的,總這麼陰陽怪氣,怎麼當陳山主的學生,我看他就沒什麼架子,像讀書人。”
崔東山與薑尚真對視一眼,大笑起來。
陶劍仙的這番說辭……似乎很有道理,他們不宜反駁。
陶然告辭一聲,祭出一艘符舟,離開魚鱗渡。
薑尚真趴在欄杆上,笑道“怎麼折騰這麼一出了。”
崔東山雙手抱住後腦勺,“不是信不過誰,而是人多了,以後隻會越來越多,總得找點事情讓他們做做,一個人啊,就不能太無所事事,遊手好閒,很多本不該成為問題的問題,純粹就是閒出來的。”
薑尚真問了個很內行的問題,“以後青萍劍宗諸峰修士、武夫,他們挑選親傳弟子,你也要管?”
崔東山微笑道“平時就是個做做樣子的空架子,一般情況,不會真管,走個過場而已。”
隻是當崔宗主真想要管的時候,也就可以管上一管了,而且屬於那種有據可查的名正言順的管束。
崔東山抬起雙手,十指交纏。“互為卯榫,就牢靠了。”
隻顧著個人的感受,追求純粹的自由。
唯有作逍遙遊的陸地真人,野修散仙是也。
崔東山沒來由問了一句,“周首席,你覺得何謂喜歡一個人?”
薑尚真笑了笑,“大概是如墜賊窟,任你殺賊如麻,依舊敵不過。”
仙都山,謫仙峰掃花台。
隋右邊手持一把癡心劍,劍光清亮如雪光。
她唯一的弟子,小廚子程朝露如今在那座洞天道場之內練劍。
山腳落寶灘那邊,出現了一位好像雲遊至此的老人。
隋右邊驀然瞪大眼睛,顫聲喃喃道,“先生,先生?先生!”
龍泉劍宗,猶夷峰。
劉羨陽,終於出關了。
確切說來,就是長長久久睡了一覺,不再是以往那種打個盹兒。
看著活蹦亂跳的劉羨陽走出屋外,賒月鬆了口氣。
劉羨陽臉色古怪,以心聲說道“我又見到了遠古天下十豪之一的那位劍修。”
既然劉羨陽都這麼說了,其實對此並不感興趣的賒月,隻得假裝好奇問道“然後呢?覺得你是個天才,一高興,就傳授你幾手高明劍術了?”
劉羨陽神色複雜,幾次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擺擺手,“與他有個約定,以後再告訴你細節。”
賒月問了個比較感興趣的問題,“打架很厲害?有多強?”
劉羨陽點頭道“曾經跟隨他走了一趟落寶灘碧霄洞,我隻能是遠遠觀戰一場,看不真切,反正贏得很輕鬆。”
賒月咂舌不已,劉羨陽要是這麼說,那位十豪之一的劍修,到底是怎麼個強,就很直觀了麼。
劉羨陽走到崖畔蹲下,隨手摸起腳邊一根甘草,撣去泥土,叼在嘴裡,細細嚼著。
宗門群山搬遷至此,眼中所見風景就有不同了。
遠處有山,古名白嶽,山中崖刻極多,“攀雲捧日”,“人間天上”等,傳說有百餘處之多,劉羨陽沒有具體數過。
雖然名為白嶽,山色卻赤如朱砂,每逢陽光照射便會燦若晚霞,宛如女子塗抹胭脂。
遠處有湖,每逢風吹水麵,像是一把被打碎的鏡子。此山與此水,都在一縣境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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