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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六十三章 白也詩劍兩無敵(2 / 2)

還有一頭境界什麼都是身外物的鬼物銀鹿,以及流霞洲山上第一人荊蒿的嫡傳,玉璞境高耕。

白登必須來這邊與陳平安商量自己補缺鐵符江水神祠廟一事,畢竟以後雙方就是山水近鄰了。

其實高耕是不願再次來落魄山做客的,而銀鹿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必須返回落魄山。

所以銀鹿就與白登一合計,覺得必須拉上好友高耕一起回落魄山……朋友間好有個照應。他們仨,實在是怕了那個道號景清的青衣小童,熱情好客,嗜酒如命,其實這都沒什麼,朋友不想喝酒,你陳靈均總不能按住我們的腦袋往酒碗裡撞去吧,可問題在於陳靈均這廝,禦江水蛇出身的大道根腳,如今才是元嬰,偏偏跟那位斬龍人是摯友,酒桌上對陳清流又打又罵的,不是拍肩膀就是拍腦袋,彆說他們仨,就是酒桌上那位道號青宮太保的老飛升都怕這個啊,結果如何,一張酒桌,青衣小童當主陪,荊蒿就隻好與陳清流兩個輪流當副陪,白登幾個賓客,不喝到位,

能下桌,敢下桌?喝酒這種事,總是心情好或是不好的時候,再呼朋喚友喝上一頓,相互間言語無忌,調侃幾句,排憂解難,借著酒勁說幾句酒話或是不用打草稿的牛皮,可不能

成為一種每天早晚兩次雷打不動的的課業啊!

隻是一頓早酒不喝,就搞得就跟不知上進的頑劣蒙童翹課一樣,哪怕頓頓喝仙釀,滋味能好到哪裡去?所幸白登和高耕這次做客落魄山,陳靈均擺了一桌酒,滿臉愧疚,扭扭捏捏,解釋說上次請他們喝酒,屬於落魄山賬房那邊的公款支出,不用自己如何花錢,如今屬於私誼,以後可能就沒辦法一天兩頓酒招呼哥幾個了,除非將那幾種價格昂貴的仙釀換成便宜幾分的一般仙家酒水,才能喝上早酒……三人麵麵相覷,差點激動得當場落淚,然後各展神通,勸說景清前輩,這種事情,高耕說等到白登補缺了鐵符江水神,咱們哥幾個再好好擺一桌,白登說等銀鹿成為落魄山正式譜牒修士,喝什麼酒,都由自己來負責,銀鹿就說高耕甭管公事私事,以後都常來寶瓶洲和落魄山,提前知會兄弟們一聲,早早把酒約上……青衣小童聽著這些暖心

話,感動異常,一口氣連提了三個。

銀鹿為了與那座蠻荒仙簪城撇清關係,已經正兒八經與落魄山打過招呼,經過隱官山主和掌律長命的雙方同意,如今正式化名曾錯,字日章,暫無道號。

在槐黃縣衙的戶房那邊,已經錄檔在冊了。就此鬼物銀鹿成了落魄山暫不譜牒錄名的一名雜役弟子,屬於曆史上第二位。作為首位外門雜役弟子的落魄山新任編譜官,那個白發童子如今有事沒事,就找銀鹿談心,要他知恥而後勇,好好修行,彆丟了咱們落魄山雜役弟子這條道脈的

臉,不然你銀鹿丟人現眼,修行懈怠,不當個人,就彆怪自己這個當祖師爺的,翻臉不認人。

不用每天那麼昏天暗地喝酒,高耕便終於有閒情逸致,去發現落魄山和藩屬山頭的風景優美了。

小鎮西邊四十幾座山頭,細看之下,處處有神異,不過受限於境界,依舊覺得是霧裡看花,並不真切。

今天來到山頂,就看到了坐在欄杆上的少年和小姑娘,還有站在另外一個方位的魁梧男子。除了護山供奉周米粒,其餘兩位都不認得,白登剛離開龍宮遺址沒幾天,銀鹿也是差不多的處境,被隱官大人關押已久,勤勤懇懇寫書,一個寫不好,就要挨上

一板磚,其實出來望風沒幾天,所以他們都問高耕是否清楚對方的根腳,高耕隻是搖頭說不知。

銀鹿幾個,也沒想著跟那個虎頭帽少年套近乎,世外高人?有這樣的世外高人麼?

雖說落魄山常有身份、境界都很嚇人的高人來此拜訪,但是他們再覺得真人不露相,恐怕也沒幾人出門在外,願意如此裝束。

所以高耕他們就走到那個雙臂環胸的魁梧男子身邊,紛紛介紹起自己的名字和道號。

君倩笑著拱手還禮,“久仰大名,幸會幸會。”

白登就覺得有些無趣,虛頭巴腦,眼前這漢子,除了可能確實聽說過高耕和青宮山,久仰誰的大名,自己?還是連化名都是新鮮出爐的曾錯?

不過既然是身在落魄山,白登也不敢如何表露心情,至於高耕更是開始與那漢子掰扯幾句天氣和風景的廢話。

山頂遠處欄杆那邊。

“白先生,你跟君倩先生,是怎麼成為朋友的?”

“比較投緣。”

因為那邊一大一小的對話內容,都沒有用上心聲的手段。

先聽到的那個稱呼,“白先生”?其實判斷不出什麼。

天底下姓白的練氣士,數得過來?

君倩?!

若是浩然任何一個彆處,也沒什麼,可是在這落魄山,在陳山主的自家地盤上邊……

本來學那魁梧男子背靠一旁欄杆的高耕,霎時間挺直腰杆,動作飛快正衣襟,臉色肅穆沉重。銀鹿更是被小米粒的“君倩先生”,跟耳畔敲鑼打鼓一般,浩然劉十六,老秀才的嫡傳弟子之一,到底是什麼根腳,蠻荒天下山上,未必都清楚,但是仙簪城豈會

不聽說一些山巔消息?銀鹿此刻心情複雜至極,既畏懼得肝膽欲裂,又有幾分“同鄉”親近。

隻有可憐貴為一座陸地龍宮龍子龍孫的白登,還被蒙在鼓裡。

高耕和銀鹿都很糾結,要不要告訴好友那個恐怖的真相。

遠古奇異最凶悍,隻驅龍蛇不驅蚊。

白登見到“此人”,跟瞧見斬龍人陳清流,有區彆嗎?

唯一區彆,就是一個隻是斬殺,一個殺了再吃、或是吞入腹內再絞殺嗎?

陳清流三千年斬殺的天下蛟龍,可能都曾是這位魁梧男子早年“吃剩下的”?

高耕與銀鹿屏氣凝神,一起與這位“君倩先生”作揖。

這次他們倆都補上了師門,或是用上了舊道號,“流霞洲青宮山高耕,拜見劉先生。”“蠻荒仙簪城銀鹿,拜見劉先生。”

君倩笑著伸手虛按兩下,“高耕,我們都是落魄山的客人,就不用這麼客氣了。銀鹿道友,我們可算落魄山的半個自家人,就更不用客氣了,你覺得呢?”

高耕覺得很有道理,自己一顆道心終於守住不崩了!

銀鹿道友覺得前輩劉十六說啥都是頂天大的道理。

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遠處黑衣小姑娘又與貂帽少年有問答。

“白先生,你打得過兩個拳頭缽兒大的君倩先生嗎?”

“以前打得過,現在打不過,以後打得過。”

“等到小魚乾吃完呢?”

“那還是打不過君倩。”

玉璞境高耕心湖內,再次掀起了滔天巨浪。這顆道心,不要也罷。

人間有幾個練氣士,敢說自己“曾經”與“將來”都打得過劉十六?!

他還姓白!

一頂虎頭帽誤我太甚!

已是鬼物的銀鹿差點當場被嚇死,就這麼魂飛魄散。

前些年,曾有浩然白也,就在那扶搖洲,一人劍挑幾王座來著?

唯有白登真幸運,可以啥都不知道。

早知如此,他們仨還不如陪著陳靈均喝頓大酒呢。

君倩雙臂環胸,麵帶微笑,“還有事嗎?”

高耕與銀鹿就識趣拉著好友白登,各自拽著白登的一條胳膊,下山去了。

來時從容,去時匆匆。

白登一頭霧水,高耕以心聲顫聲說道:“喝個酒?”

銀鹿斬釘截鐵附和道:“壓壓驚!”

白登疑惑道:“你們怎麼回事?”

走下神道,去往宅子那邊,白登問道:“不是去找景清道友喝酒?”

高耕與銀鹿對視一眼,我們白登道友,傻人有傻福呐。

銀鹿笑著解釋道:“何必讓景清道友破費酒水錢,哥幾個關起門來喝酒。”

山頂那邊,小米粒好奇問道:“白先生,聽我們景清說,你是劍客,不是劍修?”

白也笑道:“以前隻是劍客,現在也是劍修了。”

成為劍修,白也其實隻有對一件事提得起興趣,爭取早點躋身十四境,好問劍於大道青天,還禮周密。

至於頭頂戴著的虎頭帽,以前是被老秀才坑了,假傳聖旨,說至聖先師反複叮囑提醒,務必要等玉璞境才能摘掉。隻是等到躋身玉璞境,白也逐漸習慣了玄都觀那邊劍仙一脈道官們的玩味眼神,不知是誰傳出去的,說他用心練劍,躋身玉璞境,就是為了摘掉那頂滑稽可笑的虎頭帽,白也就想著晚幾天也無妨,不然隻是躋身玉璞境而已,難道自己還需要來一場“儀式”慶祝慶祝?等到躋身了仙人境,白也就又想著不如一鼓作氣躋身了

飛升境再說,反正在這之前就不打算出門遊曆了。

不曾想君倩說要帶他一起走趟浩然天下的寶瓶洲。

一來二去,白也就始終戴著這頂虎頭帽了。

在人間與誰為敵?問劍一場?隻是誰敢主動找自己的麻煩?以白也的冷清性格,總不能吃飽了撐著故意為自己樹敵。

要說收取弟子,給誰傳授學問或是劍術,白也其實更怕這類麻煩,曾經認真設想過這種場景,卻發現根本無從教起。“白先生,我考你一個謎語吧?一個人有兩個門打通的三間屋子,這個人站著的屋子,都是用得著的物件家夥什,隔壁一間屋子,不太一樣,屋子可大了,有些有用,有些沒用,有些主人記得起來,外人都不清楚,有些連主人都記不住了,但是外人反而記得住。最後那第三間屋子呢,就更神奇了,有人有時覺得打開房門,裡邊是是彩色的,一定漂亮極了,有人有時覺得裡邊一定是灰蒙蒙的,甚至是黑漆漆的,一點意思都沒有,都不想打開哩。白先生,你猜猜看,三間屋子分彆

叫啥?”

白也笑著不說話。

小米粒安慰道:“隨便猜,猜不著也沒什麼,這可是我一大籮筐謎語中最難猜的,謎底難度,至少可以排前三!”

白也說道:“謎底是不是昨日,今天,明兒?”

小米粒眼睛一亮,將最後的小魚乾都遞給白也,由衷讚歎道:“白先生,你猜謎的本事,跟好人山主一樣厲害!”

白也笑著隻是拿過一半的溪魚乾,問道:“是誰教給你的謎語?”

小米粒嚼著魚乾,搖頭晃腦,後腳跟輕輕磕著欄杆,“幾乎都是好人山主教給我的,不過剛才問白先生的這個謎語,是我自己想出來的。”白也笑道:“小米粒,你有沒有聽過一個故事,天地間以一棵椿樹為界,分出南北,北冥有魚,南冥有池,魚化為鳥,背可載山嶽江河,在其背小如芥子舟船,負

重棲息於池,鳥隨海運而徙於南北間。”

小米粒驚歎道:“人間還有這麼大的魚啊,見多識廣的好人山主,都從沒跟我說過這個誌怪故事呢。”

白也點頭道:“這條大魚,體型龐然,可能跟啞巴湖酒水的名氣一般大了。”

小米粒使勁點頭,哈哈大笑起來。

白也問道:“小米粒,你會向往那種神通嗎?”

小米粒使勁搖頭,“不會啊,我喜歡待在家裡,不喜歡出門遠遊。”隻說冬春天,每天早上起床,她拳法不精,境界太低,連一條暖乎乎的被子都打不過,總要跟有倆幫手叫“困意”和“冷颼颼”的被子,每次跟它們打一場架才能艱

難勝出。如果不是有清晨巡山的職責,她估計要睡到日上三竿,那會兒她也有了倆幫手,分彆叫太陽公公和枝頭鳥雀。

白也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伸手揉了揉小米粒的腦袋。

小姑娘趕忙轉過頭,摸不得摸不得,個兒會長不高的。

不曾想白也主動彎腰側過頭,小米粒伸手拍了拍虎頭帽,再歪著腦袋,哈哈大笑道:“今兒不長個兒,那就明兒再說吧。”

白也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眯眼而笑,抬手輕拍膝蓋,隻是沒有說什麼。

君倩靠著遠處欄杆,是啊,今朝酒,峨眉月,明日愁,愁長三千丈,青冥浩蕩不見底,畏途巉岩不可攀,使得白也不得開心顏。

小米粒眼睛亮亮的,滿臉漲紅,豎起耳朵,輕聲問道:“白先生,是在醞釀那種一說出口就可以千載留名的詩篇麼?”

白也搖頭笑道:“既然練劍了,就好好練劍。先前就與君倩約定,以後我隻會偶爾喝酒,再不作詩了。”

君倩歎了口氣。

再無白也詩無敵,人間寂寞幾千秋。

小米粒聽到白先生這麼說,就有點傷心,還有丁點兒失落。

傷心,是小姑娘覺得白先生好像有些傷感。

至於米粒小的失落,是因為米粒來見白先生,她是有私心的,哈,確實難為情。

小米粒就是想與白先生熟悉了,好幫著自家落魄山討要一篇膾炙人口的詩歌呢。

畢竟自己在落魄山這麼久了,還不曾立下寸功。

暖樹姐姐總是表揚自己,裴錢也會經常將自己的功勞記在那本功勞簿上邊,可她又不是傻瓜蛋,知道她們是逗自己開心呢。

不過沒啥,反正讀了那麼多兵書,三十六計背得滾瓜爛熟了,建功立業這種事,明天再說!

今天能夠跟白先生聊了這麼多,已經開心至極!

於是小姑娘就讓白先生伸出一隻手。

虎頭帽少年還是摸不準小姑娘的想法,不過仍然笑著伸出手掌,猜測小米粒,是不是會從袖子或是棉布挎包變出瓜子、小魚乾。

不料小米粒隻是抬起手握拳,低頭嗬了一口氣,再往白先生手心輕輕一敲,攤開手,如放一物,“哈,白先生,彆傷心,我借你些開心和高興!”

白也笑了笑,握起拳頭,揮了揮手腕,“那我就不客氣收下了。”

不知不覺,光陰流逝,一大一小就這麼聊著,人間已是明月夜,落魄山中月色多。

小米粒輕輕搖晃著雙腿,無憂無慮,在自己家裡看著遠方。

白也問道:“小米粒,你說是不是人間很很多像你這樣的人,很多不像你們的人,我見與不見,你們都在人間,各有各的悲歡離合。”

小米粒伸手撓著臉頰,自己是出身啞巴湖的大水怪嘞,靦腆道:“大概是的,吧?”沒有聽到白先生繼續說話,她轉過頭,再抬起頭,原來發現身邊的白先生,站起身,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唉?白先生莫不是要作詩?書上不是有個說法,俱懷逸

興壯思飛?

白也低頭笑道:“不是作詩。不過以後白也遞劍,也算詩文。”小米粒使勁點頭。默默記下了這個說法,以後用得著。她曾經與劉瞌睡借過個說法,直到今天還沒還給他呢。闖蕩江湖,出門在外靠朋友,有借有還再借不難嘛

。虎頭帽少年伸出一隻手,昔年浩然白也,如今青冥天下的劍仙,朗聲道:“大運興沒,群鳥夜鳴,月下有謫仙,鼻息乾虹霓。山中諸君且停杯,請見我輩劍客揮手

決浮雲,舉動搖白日,指揮旋青天!”

君倩聞其大言,隻是會心一笑,好友白也自然仍是白也,生平喜好以劍客自居,不過是腳下換了一條道路。

書生底色,以平常心,結道果。

最終成為真正的劍仙白也。

就在此時,君倩聽到白也略顯尷尬的一句心聲。

“君倩,我好像看到了某地某人剛剛成為劍修,我與之對視,見他心中開了一朵青蓮。”

君倩一愣,然後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想來昔年觀道觀的藕花福地,如今落魄山的蓮藕福地。福地內的那位“少年劍修”,與福地外的劍仙白也,其實皆是見到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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