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提諾曆史科學院,無論是外在還是內在,都與整個阿提諾的整體略有些格格不入。與周遭的立方幾何形狀建築不同,曆史科學院雖然也是大理石構造,卻依然保持了聖城一樣的風格,有著圓形的拱頂與尖聳的塔尖,會在建築外牆上使用明亮的金色裝飾與彩色琉璃窗戶。
當然,最大的不同,可能在於曆史科學院並不是研究未知的世界,是在記錄已經發生過的曆史,這與科學城其他人員自詡的“探索”精神截然相反。
曆史科學院的研究人員都來自伊洛波不同的聖城,他們中的絕大部分並不在科學城中的這棟建築裡工作,而是在伊洛波的各個角落尋找神子留下的印記,研究神留下的偉大神跡,尋找曆史長河中的遺珠,然後將成果帶回這裡,作為漫長歲月中不朽功勳的見證。
因此當阿德裡安帶著周培毅到達這裡時,當然沒有什麼龐大的迎接隊伍,也沒有人盤查詢問,這裡安靜如無人的深巷。曆史科學院的一切事物早已交由核心智能計算機來處理。身份高貴的視者帶著少年,通過了門前的身份識彆,走進了科學院的大門,走入電梯,步入了曆史科學院的最頂層。這裡,便是神教所持有的一件聖物,阿提諾的英雄碑。
無論科技在伊洛波的發展如何迅猛,無論伊洛波文明的星際艦隊踏足了多少星係,他們還是在研究這些來自千年前的文明遺物,研究它們為何仍在釋放科學探測設備無法精準捕捉的能量,研究聖物為何會對能力者產生如此巨大的增幅。無論是那些不朽的神跡,還是曆代神子留下的豐碑與奇觀,都能幫助年青的貴族獲得更強的能力,幫助遇到瓶頸的能力者更進一步。因此,這些聖物無一不被神教與王國封存保護,作為最為重要的戰略資源。
周培仁站在這石碑之林的入口處,看著隨身投影機上對聖物和英雄碑的介紹,心情也不禁澎湃了起來。
“阿提諾是伊洛波文明誕生之地,當這裡的人類還在混沌之中,剛剛擁有文字與語言,他們用最高的敬意最誠的信仰,把神帶到了阿普尼諾。”阿德裡安早已先他一步走進碑林,輕撫著第一座黑曜石石碑上的銘文與紋飾,輕聲為他解釋道,“這裡曾是伊洛波文明的起源,無數先賢在此彙聚,建立了龐大而繁榮的王國。但是偉大的盧波帝國,雖然信仰神卻不崇拜神,沒有獲得神的恩惠,沒有得到‘場’的偉力,最終在擴張的道路上敗於異教徒之手。那時人們才明白,神的力量才是支撐文明的關鍵,是靈魂,是骨骼。伊洛波文明的黑暗,一直持續到第一位神子的誕生。”
周培仁跟上他的腳步,進入了黑曜石的叢林中。這些黑色石碑如龜苓膏一般晶瑩剔透,在陽光下近乎透明。每一座石碑都是一樣的大小,方方正正,麵朝石碑林的中心靜靜矗立。石碑上有金色的金屬顏色,留下了一個一個古老的文字。隨著周培仁前進的腳步,那些文字似乎也在跳動,在舞蹈,像是恢複了生命。在這封閉的房間裡,像是泛起了微風,在輕撫少年稚嫩的臉頰。隨著舒適的微風一起親吻耳邊的,還有淡雅的歌聲,配著清靈的音樂。但是如果駐足用心細聽,卻再也無法聽到。這種舒適讓人沉醉。
阿德裡安在一座石碑前停下腳步,示意周培仁過去。周培仁借著納米機器人,翻譯了石碑上的古老文字,瀏覽著石碑上的豐功偉績。那是第一位神子的生平,他建立了強大的帝國,終於把文明擴散到了整個阿普尼諾。但他死後,他的子女與部下分崩離析,在這片曾經統一的土地上建立了大大小小的王國,各自把持著權柄。每個王國在曆史的長河中興替、遷移、擴張,而最終,他們的語言也逐漸分化,如漫天的星辰,化為了現在的伊洛波。
“每一代神子,都代表神的一種意誌。第一位毫無疑問代表了開拓。”阿德裡安帶著周培仁繼續走了幾步,“而這位第五代神子,代表了團結。”
那石碑上記錄的另一位神子,無疑要比第一位虔誠許多。從父輩就不斷與聖城的交好的年輕的國王,依靠神的名義與自己強大的國力,不斷征討,斡旋,最終在伊洛波造就了偉大的聯合。在這個聯合的大義之下,所有的王國都可以輪流成為整個伊洛波的主宰,所有的侵略與內鬥都不被允許那曾是伊洛波的一段黃金時代。然而這位神子逝去後,聯合的神國依然沒有逃過分裂的命運,統一政體的願望也從此黯然退出舞台,隻留下虛假的幻影。
阿德裡安帶著周培仁繼續走,繼續讀著。在幾千上萬年的歲月裡,伊洛波曾統一,曾分裂,曾被異族入侵,曾遠征到星係的儘頭。時代在這裡的國家與城邦之間一次又一次撕裂了缺口,而在神子降臨後,他們一次又一次帶領信徒重燃希望,重歸團結。周培仁看著這些碑文,陷入了沉默。他不禁自問,自己真的會是和這些前輩一樣的人物嗎這些功勳,真的是他的願望嗎
阿德裡安看到他表情凝重,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說:“您是被神選中的神子,您不需要擔心自己建立功業的能力。您需要聆聽神的教誨,遵循神的指引,自然可以完成豐功偉績,在這裡的石碑留下不朽的印記。”
周培毅點點頭,看著英雄碑林中央的阿德裡安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似乎看到在聖歌與輕風之中,英俊的視者似乎起了變化,他的表情一點點變得赤紅,變得狂熱,變得像是看到了生肉的餓狼,放射出攝人的紅光。周培仁心下一涼,腳底沒有站穩向後退了兩步,揉了揉眼睛再看過去,視者卻又恢複了正常的模樣。
阿德裡安並沒有注意到周培仁的異常,他沉浸在英雄碑帶來的舒適與愉悅之中,這些聖物是神教的特殊資產,像他這樣地位的人物也不是能輕易接觸到的。他撫摸著其中一座石碑,對周培仁輕聲說道:“您要問自己,您內心深處最大的願望是什麼能力,總是能力者自認為實現願望的最好方法。”
周培仁點了點頭,內心的疑慮卻沒有一絲一毫地減少。站在這碑林之中,那種奇妙的舒適感,幻覺中的阿德裡安,都增加了他的不安。他沒有多說什麼,卻再一次在這個異世界感受到了孤獨。(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