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id="tet_c"梧桐落很靜,偶爾響起數聲犬吠,在秋夜裡的門洞裡回蕩。
附近那些白天已經勞碌了一天的居民,此刻都已經甜美的入睡,偶爾有微弱的燈籠光芒,在蕭瑟的秋風裡搖晃不安。
丁寧走入最深處小院中自己的臥室。
長孫淺雪出現在丁寧的身後,她眉頭微蹙,目光落在了丁寧的胸口,感應到了其內五臟之氣同先前截然不同的變化。
“白羊洞有解決我早衰之症的功法,且效果立竿見影,讓五氣得到了控製。”
雖對長孫淺雪暗中跟蹤雲水宮的人十分擔心,覺得這風險實在太大,但想到今天的重大收獲,丁寧仍是相當喜悅,由衷道:“這門功法跟九死蠶的匹配程度,決不在下‘續天神訣’之下。”
“不在‘續天神訣’之下,那就是可以替代它的作用。”長孫淺雪沉默片刻,道:“所以你已不再需要參加岷山劍會。”
丁寧點了點頭。
“這樣的話,你的計劃就提前了許多。”長孫淺雪的心情顯然好了很多,道:“隻需奪得孤山劍藏,你我便可以離開長陵,脫離那些王侯、司首們的視線。”
就像劍爐趙四先生、雲水宮白山水那樣,放棄身份戶籍,成為大秦王朝眼中的“大逆”,默默地修至七境巔峰,甚至邁入八境,然後再殺回來。
“不是那麼簡單。”丁寧認真地回道:“在當前的情況下,想要取得孤山劍藏,其實很難成功,關鍵是不能讓它落到元武、鄭袖手中。”
“此外,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大浮水牢。”
“大浮水牢?”長孫淺雪微微一怔,清冷道:“你是想救林煮酒。”
秦滅三朝,巴山劍場為天下公認的最強宗門。而林煮酒正是巴山劍場的二號人物,是公認的天下第一軍師,公認的最為聰明的人,威望曾經遠超元武和鄭袖等人。
在當年,甚至有很多人,直接把他稱為“大秦軍師”,雖然實力不及鄢心蘭、莫彆離、李觀瀾等,但在彆朝看來,威脅度卻反在其他人之上,僅次於“天下劍首”王驚夢。
在巴山劍場最強的幾柄劍折斷、全派被剿滅之後,在幾乎所有人的眼中,並不算很強的林煮酒,也應該早已死去。
然而,根據丁寧前些日子所得到的消息,林煮酒卻仍然活著,被關押長陵守衛最森嚴的大浮水牢,在那種陰暗不見天日的水牢裡被囚禁了很多年,嗅著自己身上腐爛的味道而苟延殘喘。
這些年來,鄭袖、嚴相等人一直想要從林煮酒的口中榨取出當年那些人的秘密。
作為巴山劍場那些人裡麵公認的軍師,很多事情都是出自林煮酒的布置,即便最後因為那個人的死去,很多人的背叛,導致一切成了亂局,無法控製。
但所有人都堅信,他一定控製了一些東西,留下了那些人的一些東西。
他本身便是一個寶藏。
就算多年以來的審訊拷問一無所獲,但留著林煮酒的性命,也可以在需要的時候,用來引出巴山劍場的餘孽。
實際上,在得知這個重要的秘密後,丁寧便已經決定,即使冒著巨大的風險,他也要劫了大浮水牢,將目前已知惟一幸存的當年兄弟給救出來。
“想要探查大浮水牢的情報,或許可以從神都監主管這片區域的莫青宮著手。至少,得弄清楚水牢現在的負責人是誰。”
念及林煮酒陷落後可能遭遇的苦難,丁寧的眼神不可察覺的一黯,自顧自地說道:“而在搜集情報的過程中,也可以試著向當年的慕梓,現在的梁聯大將軍追討一些舊債。”
他很清楚,長孫淺雪對修行之外的事並不關心,這般訴說,隻是為了讓她留下些印象,在到時候需要思考之時,能夠迅速地作出決斷。
“最後,就算是要撤離長陵,也應該謀劃得毫無破綻,以免牽連到給了我偌大幫助的白羊洞。”
頓了頓聲音,丁寧認真地補充道:“說起來,在晚間離開時,趙青給我布置了幾個任務,主要是讓我作為中間人,傳遞信件,跟王太虛的兩層樓達成一些交易。”
他從衣袖中取出了一枚絮繞著極寒之氣的透明晶符,簡要解釋道:“作為報酬,這件護身用的符器,可以釋放一兩次五境的力量,且能夠重複充能。”
這便是意味著可以讓長孫淺雪暗中充能,多次使用。
“那你就先完成白羊洞的任務。”長孫淺雪沒有再深入去問什麼,這是她和丁寧這麼多年裡自然形成的約定。
沉默了片刻,她沒有什麼情緒的說道:“現在你已不必控製修為進境的速度,很快就能達到三境,乃至四境,那在梧桐落外行走的時候,便會安全許多。”
“確切地說,身處有兩名七境宗師照看的白羊洞,又展露出了罕有其匹的修行天賦,才更是我的安全保障。”
丁寧微微一笑,補充道:“接下來的一段日子,在儘可能加速修行的途中,我得重新製定我倆的計劃。或許白羊洞這邊,還能帶給我們更多的驚喜。”
“王太虛兩層樓跟趙青達成的合作,也必須考慮進去,需要更多的調整……”
長孫淺雪的雙眸很冷,她終於對丁寧所說的沒有興趣,因為對於她而言,丁寧的計劃如何調整,他的修為還太低,甚至他的圖謀能不能達成,那都是他的事情。
她在長陵隻有一件事,就是趕超過所有走在她前麵的修行者。
她要考慮的隻有她的劍,她的修為,她甚至可以每天都不出這個酒鋪,她最簡單。
她以前也一樣的簡單。
又過了一段時間,在油燈被吹熄之後,黑暗裡響起了蠶聲。
蠶聲越來越密集,但不是那種啃食桑葉般的聲音,而是無數沙沙的,好像吐絲一樣的聲音。
丁寧的身上開始閃耀微弱的光亮。
好像有無數看不見的蠶爬到了他的身體表麵,開始吐絲。
無數肉眼可見的細絲在他的身外形成。
這每一根細絲,都好像是三境之上的修行者的真元,如凝液抽成,又蘊含著強大的力量。
隻是令人難以想象的是,這每一根細絲的色彩,又十分的駁雜,看上去好像是很多種不同顏色的真元拚接在一起。
色彩斑雜的絲在丁寧的身外穿梭,漸漸結成了一個巨大的繭子。
內裡的丁寧悄無聲息,似乎連體溫都已經消失。
……
在長陵絕大多數人已經深睡入眠的時刻,城南一座不起眼的兩層古樓裡,卻還有著微弱的光亮。
幾盞忽明忽暗的小油燈旁,站著一名神色恭謹、作侍立狀的灰衫劍師,他的對麵,則是一位正迎著燈光閱覽文書、看上去有些病態的三十歲男子。
這名男子身穿著一件在這種天氣裡顯得有些略厚的灰色棉袍,麵目比長陵的絕大多數人都要英俊,隻是穿了已經顯得過厚的棉袍還似乎有些怕冷,身形有些瑟縮。
他的眼角也已經有了皺紋,而且他的眉頭中間也有皺紋,這使得他就算不在想事情,也像是始終在想著什麼煩心事。
這樣的人,平日裡需要思考,需要擔心的事情一定特彆多。
他就是王太虛,長陵市井江湖的龍頭之一,其手下的兩層樓,明麵上隻是占了城南一小塊地方的租子生意,但暗地裡卻在花樓、賭坊上,有著更大的勢力。
丁寧加入白羊洞,正是出於他的舉薦。
在昨天夜裡一舉滅了經營馬幫和行鏢生意的錦林唐,分得了雷雨堂兩成生意後,王太虛和他的兩層樓,其影響力也大為增加,長陵市井裡的江湖人物眼中,已然一飛衝天。
然而王太虛本人卻很清楚,任何底層的修行者,不論飛得多高,在長陵真正的權貴眼裡,還是太過低微。
這些年,兩層樓安安分分的在塘底的泥水裡混著,小心翼翼的不站在任何一個貴人的門下,不成為權貴家養的狗,才能更好的安身立命,屹立不倒。
隻是當他對上了暗中投靠了某位軍中大人物的錦林唐,並借助白羊洞杜青角之力壓下了對方後的反撲後,現今的局勢已然大不相同。
某種意義上,兩層樓已經成為了白羊洞在長陵市井的附屬勢力,雖然實際上並非如此,僅是一次支付了籌金的出手相助,但隻要彆的人都這樣認為,那便是難以更易的事實。
“買上一大批常見的花草、藥材,在長陵街巷裡張貼一些宣傳可治愈舊傷、醫好疑難雜症的告示?這是要開一家醫館嗎?但為什麼要儘可能隱蔽行事?”
“白羊洞要我去做的事,隻是這麼一些嗎?”仔細地察看著丁寧讓灰衫劍師荊魔宗帶過來的這幾份文書,王太虛的心中不禁生出了幾分驚訝之感。
在昏暗的燈火之下,他打開了荊魔宗遞過來的一個小袋子,倒出了裡麵的東西。
那是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明珠、各色寶石,在價值上遠遠超出了王太虛的想象,若是用在魚市的交易上,絕對可以買到他這種五境修行者的性命。
這些珠寶,雖隻是趙青用高溫熔煉礦石製造出來的仿品,但應該沒什麼人能夠分辨得出來,實際上,反而更可能因為它們的品質太好,賣出更高的價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