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得崇政門,司禮監這太監沿著東側廊道,最終出現在了禦座東陛之下。
今日常朝,司禮監掌印和秉筆皆隨侍禦前,戴權第一個發現了來人,在稟告掌印太監呂通後便悄然走下禦階。
“何事?”
“稟公公,朝鮮大捷!”
當下局麵激烈焦灼,戴權非常清楚這份捷報,來得是何等的及時。
“給你記一功!”接過捷報,戴權臨走時說出了這句,隨後他急忙來到禦前。
他本想自己遞到禦案上,可一上了台階就發現呂通盯著自己,然後目光落到了他手上的捷報。
直遞必然得罪呂通,對戴權來說犯不著,到了他這地位想要更進一步,完全在於皇帝是否信任。
而呂通,或許不能助他成事,但壞他的事卻很容易。
於是戴權來到呂通身側,將捷報遞給他後說道:“公公……朝鮮大捷!”
呂通頓時眉頭舒展,接過之後忙將其遞到皇帝麵前,而此時朱鹹銘已經醞釀好語言,打算強行彈壓挑釁自己的官員。
看著突然出現的奏本,朱鹹銘眉頭一皺,冷冷問道:“什麼東西?”
才醞釀好語言和情緒,被呂通突然來的一手打亂,他心裡不舒服實在正常。
“賀喜陛下,朝鮮大捷!”呂通笑著解釋。
“哦?”
呂通急忙拆開封條火漆,取出了裡麵的奏本,而後朱鹹銘便拿過去看了。
見此情形,禦階之下的官員們很費解,此時皇帝竟有心思看章奏,難道還有比彈劾襄王更重要的事?
看過奏報,得知大軍已經渡河,且安州也被拿下,朱鹹銘自是振奮無比。
作為軍功起家的皇帝,他很清楚渡河且拿下安州的是多大的進展,對整個戰局將有巨大推動作用。
暗道老十三這小子沒讓自己失望,緊接著朱鹹銘心中冒出了新的想法:難道打勝仗真就這麼簡單?
無論是正統十年剿倭,還是去年在西北戰場,再到眼下這朝鮮戰場,朱景洪幾乎就沒打過敗仗。
戰無不勝攻無不克,這樣的人會在史書上留名,原本朱鹹銘正統一朝,也就自己有這個資格。
卻不曾想,最不受期待的小兒子,居然起步比自己還要勇猛!
沒錯,到了現在這一步,朱鹹銘也不得不承認,相同年紀下他比不過朱景洪。
若此人非他嫡親兒子,哪怕擔著罵名他也得將其處死,不然他會睡不著覺!
拋開腦中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朱鹹銘將手中奏本合上,拿著起來遙示眾人道:“諸位愛卿,這是從朝鮮發來的奏報……”
“呂通,念給大家聽聽!”
“奴才領旨!”
隻見呂通上前一步,從朱鹹銘手中接過章奏,打開來後就朗聲念了起來:“兒臣襄王朱景洪謹奏……”
“自朝鮮反叛,兒臣自九月下旬調兵遣將,同時急令安東行都司……”
章奏開始的內容,講述了前期用兵情況,以及對女真各部的安排,這些事情在場眾人多數都知道。
接下來又是關於作戰的相關部署,雖然朱景洪已提得很簡略,當呂通念出時眾人還是覺得離譜。
外行看熱鬨,內行看門道。
朱景洪正奇相合的計謀,需要克服各方麵的問題,偏偏全程推進起來非常順利,讓五軍都督府的高官感到很不可思議。
聽著這些不感興趣的事,畢安等人已經不耐煩。
“十月初二,臣領主力渡河,大破敵軍……”
“十月初五,臣領主力合圍義州……”
“十月初七,我軍偏師奇襲安州,安州不戰而克……”
連續的勝利,聽得五軍都督府眾人麵露笑容。
準噶爾兵強馬壯且天高皇帝遠,他們反叛倒也罷了,朝鮮什麼檔次也敢反叛?
這不是純惡心人,所以對五軍都督府這些人來說,沒有比痛揍叛軍更值得高興的事。
呂通仍繼續念著:“此番大勝,皆上仰陛下如天之德,下靠將士忠正用命,身逢盛世乃兒之幸事,大明之幸也!”
奏疏裡吹捧皇帝,乃是基操中的基操,朱景洪從來都不會為自己攬功。
“敵北方軍主力已成甕中捉鱉,兒臣於餘十日之內克之,如此我朝鮮北方屏障已失,我軍可直插其都漢城……”
奏本最後,朱景洪給出下一步戰略構想,雖然顯得格外樂觀了些,但在場眾人都不覺得他是在吹牛,哪怕是畢安這些反對他的人。
沒辦法,大明戰神襄王殿下,已經不單純隻是調侃,而是普遍被人接受的事實。
“諸位……襄王在奏報上說,於十日之內拿下義州,滅掉朝鮮北方軍主力!”
“奏報上九月初九發出,到昨日已滿十天,你們說義州是否已被攻克?”朱鹹銘笑問在場眾人。
現場沒有人回答,因為此時冒頭,極可能會成為眾矢之的。
“不管是否拿下,攻克安州,打敗朝鮮岸防軍,進駐平安道……都是極大勝利,都是大功!”
“方才有人指責襄王誤國,哼哼……若諸位愛卿都能這般誤國,朕就能安享太平了!”
襄王連戰連捷,這是鐵一般的事實,是確實應該褒獎的功勞,這一點畢安等人已無可辯駁。
可眾人發難,本就不是為了論對錯,而是要把朱景洪壓下去,眼下又豈會善罷甘休。
而此時朝班最前方,作為監國太子的朱景源,非常希望這些人不要放棄,繼續想辦法把朱景洪拉下來。
他對朱景洪同樣忌憚,這些天逆著本心對抗朝臣,他心裡可彆提有多憋屈了。
除了憋屈,他還有些吃醋,隻因老爹對兄弟過於偏愛。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卿等一時糊塗,朕可以既往不咎,今日之事就到此為止!”
這句話,是朱鹹銘壓著脾氣說出來的,他已經下定了拿人的決心,但還打算給所有人一次機會。
畢安也知道,眼下到了最危險的時刻。
“陛下,即使襄王有功,但其罪孽深重,不法之事比比皆是,臣以為也當懲處,故請……”
在他說話之時,朱鹹銘歎了口氣,然後看向了一旁的李慶祥。
李慶祥會意,當即怒斥道:“大膽,陛下麵前爾等信口雌黃,汙蔑朝廷功臣,簡直大逆不道……”
“來人,將此狂悖之人拿下,嚴加審問……”
常朝禦殿儀,錦衣衛按例會出人值守,隻是今天李慶祥多安排了人,為的就是拿人所用。
幾名校尉飛快上前,將畢安提溜起來,押著他就要往外走去。
畢安想喊,立即有人捂住了他的嘴,令其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