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稟陛下,範文正公的意思是說,為臣者無論身處何種境地,都應心係家國為君分憂,參讚機要或治理地方……”
說話的是鄭誌清,他覺得自己應該說話。
範仲淹推動“慶曆新政”而被貶,如今趙玉山也在推行新政,但近來發現內中出現各種貪汙腐敗。
鄭誌清有理由懷疑,皇帝這是對趙玉山不滿,或許會以“祖宗成法不可變”為由,暫停趙玉山的所謂新政。
雖然如此猜測不一定正確,但鄭誌清可以往此方向引領,在經過一係列長篇大論後,鄭誌清總結道“為臣者當侍君以忠,若以浮華粉飾太平,隻為自身留名萬世,其心可誅!”
鄭誌清其實說得很委婉,但最終也不得不圖窮匕見,看似把矛頭指向了底下執行官員,但最終還是要歸結到趙玉山身上,畢竟這些人都是他所任用。
聽了鄭誌清一番論述,朱景洪竟覺得有些道理,他明白這廝的目的是什麼。
不錯,趙玉山確實有用人不當的地方,但總體來說還是功大於過,所以朱景洪暫時不會動他。
隨後,他看向了葉炳維,問道“葉卿,你怎麼看?”
“回陛下,微臣以為範文正公所言,是要告誡後世謹記為臣之本分,身居廟堂得意時當忠於君父,失意賦閒時亦當心憂君父……”
和鄭誌清不同,葉炳維的論述重點在“忠”,這其實是他自己想表的態。
他在內閣資曆最淺,甚至可以說是被提上來湊數的,隻因他的資曆比前兩位差太多。
所以葉炳維必須要表忠心,如此才能坐穩內閣大臣的位置。
所以此刻,範仲淹原意是什麼不重要,朱景洪要問的也不太重要,他們想要實現目的才更重要。
“趙卿,你是當朝首輔,為何一言不發?”朱景洪問道。
如何解釋範仲淹的話,趙玉山可以找七八個角度來談,但他和鄭葉二人的情況不同,他是首輔不能犯錯。
老實說,趙玉山也想過,是不是皇帝要換掉自己。
他做了七八年的首輔,這個時間已經算長了,如今連皇帝都換了,他這首輔似乎也該調整,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嘛。
可他的事還沒做完,趙玉山是真的不願致仕,所以他不願也不能往這個方向認錯。
說了就可能出錯,而且有很大可能吃錯,所以趙玉山乾脆就不說了。
“範文正公之文,曆代皆有不同論斷,微臣愚鈍……不敢妄斷聖意,還請陛下賜教!”
“趙卿過謙了,但伱說得不錯,範仲淹之言,其所行之政,曆代各有論斷,是非曲直,難以論說!”
當朱景洪以平和語氣說出這句,鄭誌清就知自己的想法落空。
但他來不及感到失落,便認真聽著朱景洪的話,畢竟接下來還可能繼續問奏。
走到大殿中央,朱景洪徐徐說道“今日看了內閣遞來的草詔,其中‘惟古訓正道是遵,惟祖宗成憲是守’,讓朕想到了範仲淹的這句!”
“這一句是對皇帝的規勸,可朕的繼位詔書,是要向天下臣民宣告,朕接下來當以何等姿態,治理這偌大的國家,是否真的需在聖旨中加上這勸告之言?”
“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範仲淹是想告訴後世之人,做了官多為想如何治理百姓,便是對君父最大的忠心!”
“勸諫君父,那就該去江湖之遠!”
這樣的歪理,是從皇帝口中道出,那也具有了深刻的道理,三位內閣大臣皆是一副受教的模樣。
老實說,讓這些飽讀詩書深諳經義,立誌致君堯舜上的人,認同這些亂七八糟的道理,無疑是對他們的一種摧殘。
如今,朱景洪給出的謎語解開,其目的也就水落石出了。
惟古訓正道是遵,惟祖宗成憲是守……皇帝不想搞這種表態,那麼接下來怎麼做也就很清晰了。
現在的問題是,這道草詔已改了兩次,第二次時朱景洪還標注過,但最終還是呈上了類似的語句,如今問罪內閣總要給個說法。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毫無疑問,趙玉山作為首輔,便得把這個鍋給背上。
“翰林院的人飽讀詩書,卻是把書讀死了,草擬的詔書朕不滿意,還是由你們三位親自操刀吧!”
朱景洪的這句話,把責任丟給了翰林院,三位大學士自是無過了,但接下來三人還是請了罪。
之後朱景洪沒說太多,便讓這三人退下了,他們隻有半個時辰期限,要擬出一道讓朱景洪滿意的詔書。
很快半個時辰過去,詔書被送到朱景洪這裡,讀完之後他便露出了笑容,直言這三個老家夥確有兩把刷子。
九月初一舉行登基儀式,中間還有七天時間,皇宮內外已在緊密準備著。
走出弘德殿,朱景洪目光所及之處,都是來回忙碌的身影。
隨著皇帝移靈,皇宮之內縞素將全部撤下,乾清宮內一切都會恢複,待正式登基後朱景洪便會住進去。
朱景洪命人搬了張椅子,就坐在乾清宮前禦道上,看著宮人們來回的忙碌,把素白一片的乾清宮恢複成金碧輝煌。
“陛下,皇後娘娘來了!”
朱景洪身側,響起了餘海的聲音,這廝已正式成為乾清宮大總管。
而原本擔任此職的穀成,朱景洪也沒有虧待他,安排了他去禦用監任掌印太監。
對於內廷諸監的人事調整,到現在已經基本完成了,原襄王府大小宦官們,如今都已被安排了位置。
其中的十幾名大太監,朱景洪並未讓他們直接擔任“一把手”,而是在各監各局任副職,不出意外過幾年這些人都會扶正。
就連鄧安和張平安,也都各在東廠和禦馬監任副職,且沒有直接進司禮監。
襄王府所有宦官中,隻有餘海是個例外,這廝直接就任乾清宮大總管。
此位置雖不入司禮監,但卻和秉筆太監同級,也因與皇帝更為親密,地位在內監中可謂超然。
“陛下,怎麼坐這兒了?”寶釵身著素服,不施粉黛不著釵飾,來到了朱景洪身側。
“坐這兒看看!”朱景洪答道。
順著朱景洪目光方向,寶釵也看向了乾清宮,然後也看到了不同之處
她大概能猜到丈夫此時的心情,於是說道“陛下節哀,先帝在天之靈,定不願見您如此哀傷!”
朱景洪擠出一縷笑容,算是對寶釵的回應,而後他便看向餘海,略帶不滿道“還不給皇後搬張椅子?”
“是!”
餘海應了一聲,便向身後使了個眼色,很快一張椅子被搬過來,放在了朱景洪的身側。
“多謝陛下賜座!”寶釵笑道。
落座之後,二人並沒有多說話,就這樣安靜的看著前方,看著前方忙碌的宮人。
如今已是深秋,西斜的陽光照在身上,隻讓人覺得很溫暖。
但有相濡以沫、相愛相知的妻子在身邊,朱景洪感受到了更深刻的情感,非要總結的話可稱為“溫馨”。
乾清宮,皇帝所居之處,地處萬民之上,讓朱景洪感到高處不勝寒。
但現在,在此朱景洪有了溫馨之感,也讓他對父母間的感情,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
此刻做了皇帝他才知道,先帝對先皇後不隻有愛、有感激、有敬重,還有依賴。
是情感上的依賴,是保持人性的依賴,否則就真成孤家寡人了!
靜坐一會兒後,朱景洪笑著看向發妻,說道“寶釵,你我怕是有許久,未曾這般相攜而坐了!”
喜歡紅樓襄王請大家收藏101novel.com紅樓襄王101novel.com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