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賊,是邊軍流傳多年的暗語,寓意是目標出現,立刻動手。
無論上馬迎敵還是下馬捉寇,隻要將官喊出這兩個字,必須義無反顧發起衝鋒,違令者斬!
配隸軍養馬小卒亦是如此,李桃歌拎起木槍,健步鑽出草垛,動作已然夠快,沒想到小傘比他還快,等李桃歌才邁開腿,衝出了一丈有餘。
兄弟們常在一起操練,配合嫻熟,以金牌斥候牛井手臂為方向,彎腰,矮身,形成三角之勢奮勇前衝。
幾人屏氣凝神,隻有靴子踩踏在雪地的細微聲響。
天地一片灰白,黑影顯得那麼刺眼,越來越近,觸手可及,李桃歌將心提到嗓子眼兒。
跟人都沒交過手,更彆提狐仙,萬一這妖物能呼風喚雨撒豆成兵,哥幾個恐怕沒人能安穩回到大營。
好在有小傘跟牛井衝在最前麵,壯了他的膽,怕歸怕,腳下沒軟過半分。
合圍住那團黑影,刀光劍影架起,老孟高聲喊道:“跑不了了,給亮!”
火鐮和火石猛烈碰撞,點燃了油浸過的火把。
火光照在那團黑影上,李桃歌呆住。
這哪是狐仙?
三個大老爺們正在扛著一頭捆好的驢,眼神惶恐望著天降神兵。
其中一人,正是前些天將他差點打死的潑皮薛四,另外兩人,也是參與毆打他的混混。
老孟抄起火把,在幾人臉上掃了一遍,冷笑道:“我就知道有人打著狐仙的旗號,在偷雞摸狗。先把驢放下吧,怪沉的,把哥幾個累壞了,不得跑到鹿將軍麵前告我一狀?說我老孟不敬功勳遺孤,那可是挺大的罪名。”
薛四雖說壞事做絕,但頗有豪氣,丟下驢,揉著肩頭傲慢說道:“既然是栽在你們手裡,老子認了。驢是我偷的,跟這倆兄弟沒關係,先把他們放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玉竹哼了一聲,不屑道:“還挺講義氣。”
老孟板著臭臉,冷漠道:“你說放就放,當銳字營是你薛家私軍呢?!薛四!今天這頭驢是你偷的,人贓並獲!前些天丟的那些牛羊,也是你乾的吧?編造狐仙傳聞,傳的滿城風雨,其實就是為了渾水摸魚,好把偷盜罪名嫁禍到狐仙頭上!薛老四,你也是忠烈之後,怎麼就知道禍害百姓,九泉之下怎麼有臉見祖宗!”
薛四滿不在乎一笑,挺有光棍風範,“愛怎麼瞎編就怎麼瞎編,愛定什麼罪定什麼罪,你是官,我是民,鬥得過嗎?薛四一人做事一人當,主意是我出的,事是我逼著他們乾的,把這倆人放了,老子啥罪都能扛。”
老孟胳膊肘戳了戳李桃歌,後退幾步,悄聲道:“老子給你出口氣,先把他腿打斷,再丟到大營裡,交給上麵處置。頭一棍你先來,打死了都沒關係,我就不信鹿將軍能不護著自己的兵,袒護這些雜碎。”
望著薛四桀驁不馴的刀條臉,一幕幕屈辱浮現,李桃歌抿緊嘴唇,咬著後槽牙說道:“孟頭,他是忠烈之後,鎮月大營裡有好多人跟他爹和哥哥是故交,打壞了,會給咱帶來麻煩,再說偷盜罪名不大,動用私刑不合適吧?”
老孟拍了他後腦勺一下,恨鐵不成鋼道:“這傻孩子,沒長腦子?知道罪名不大,所以才先打斷他的腿,要是罪名大的話,直接押回去砍了!將軍大人不愛管閒事,王寶校尉又降成了教頭,咱們銳字營群龍無首,愛咋乾咋乾,其它三營的校尉跟薛家都熟,十有**是賠償村民損失後不了了之,再不報仇,過了這個村沒這個店了。”
李桃歌皺起眉頭,憂心忡忡道:“鋒銳亢烈四營本就不合,整日勾心鬥角,再把薛四打斷腿,恐怕會引起大亂。不如……讓他賠完牛羊的錢,放了吧。”
“啥?!”
老孟踹了他屁股蛋一腳,咬牙道:“你這孩子是不是被打成憨兒了?!彆人把你往死裡弄,你還替他說情,腦袋被驢踢了吧!”
李桃歌無所謂笑道:“孟叔,我給你說句實話,那天王校尉想替我出氣,我嘴上說著不礙事,其實已經下定決心,要親自報仇雪恨,用儘卑劣手段,把他整的死去活來。自從去了一趟寡婦村,總覺得有些事沒那麼重要,隻要人活著,就不會擰成死結,書裡說以德報怨是大善,咱們饒過他這一次,不信薛四還會找咱們麻煩。”
恨不知所蹤,一笑而泯。
老孟輕歎道:“你呀你,婆婆媽媽跟娘們一樣,遲早要吃大虧!”
李桃歌攏緊領口,和善一笑,“吃虧是福。”
事主都要化乾戈為玉帛,老孟也不好一意孤行,走到薛四麵前,大喇喇喊道:“聽著,銳字營的李桃歌給你們求情,人就不抓了,明早把村民丟失的牛羊牽到大營,再給鄉親們賠禮道歉,這事了了。”
薛四歪著腦袋,冷笑一下,“這隻驢是我偷的,那些丟失的牛羊,可彆安在我頭上,老子不認!”
老孟推刀出鞘,眯起眼擠出一道寒光,冷聲道:“人贓並獲還敢嘴硬?!非要老子剁你幾刀才肯老實?”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薛四耍起了無賴嘴臉,盤膝笑道:“孟頭,想剁就剁,皺下眉頭不算好漢,我把話放在這,牛羊我沒動,信不信隨你,反正我隻認了這頭驢。”
李桃歌在即將發飆的老孟耳邊說道:“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想放了他,就彆再追究了,要不然再鬨下去,村民一來,就沒辦法收場了。”
老孟心想這話在理,不願意跟毒蟲過多糾纏,胳膊一揮,“滾!”
薛四沒想到死到臨頭還能峰回路轉,神色糾結站起身,朝眾人拱拱手,最後向李桃歌投去複雜眼神,“諸位,山水有相逢,這一關,謝了。”
三人狼狽跑路,玉柱問道:“孟頭,咱明明抓住假扮狐妖的賊人,又給放了,該怎麼給上麵交代?”
老孟吹胡子瞪眼道:“你他娘沒長腦子?!那狐妖跑起來比汗血寶馬都快,一陣風一樣,能把驢截下來不錯了!”
幾人都聽出了言外之意,唯獨牛井傻乎乎說道:“咦?!真有狐妖?俺咋沒看到?”
老孟氣道:“在鹿將軍大人被窩裡呢,你去抓吧。”
牛井眨著大眼,想了半天沒想明白,狐妖咋跑到將軍床上去了。
經過一夜折騰,狐妖沒抓到,總算迎來了短暫安生。
牲畜不再出現丟失,薛四安分守己,風雪天逐漸增多,河水有一半上凍,草木轉為枯黃色,鎮魂關的百姓怕熬不住寒冬,選擇了去南方避寒,這讓本就沒落的城關,顯得越來越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