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沒到過西疆,絕看不到如此淒美壯闊的景致。
殘陽在上,暮雪在下,一隊騎兵在天地之間策馬狂奔。
美如畫卷。
銳字營井然有序,都統王寶一馬當先,左右各一隊騎兵,人手一把槍矛,兩柄短刀放在腰間,背挎強弓,還從彆的營裡借來了弩箭,除了牛井那把糞叉有礙觀瞻,整個馬隊充滿肅殺氣息。
銳字營卷出長達百丈雪龍。
接近白沙灘,王寶打了一個手勢,示意放慢速度,兩隊騎兵得到號令,稍稍攥緊韁繩。
這不是兩軍交戰,要打起十二分氣勢衝鋒,蕩平匪患,大多是一個跑一個追,倘若浪費馬兒大量體力,到眼前了精疲力竭,隻有挨打的份兒。
老兵油子深諳此道。
速度一降再降,李桃歌扒開棉巾,露出口鼻,大口喘息。
冷風通透,胸中舒暢。
西疆這些日子,天天與馬為伴,在老孟指導下,騎術精進許多,雖然不如小傘和餘瞎子嫻熟,足以和牛井掰掰手腕。
這種鬼天氣,尿尿都能凍成冰錐,倘若將鼻子露在外麵,跑不出百裡就得多倆窟窿,兵刃也得放到馬上,不然掌心稍微出點汗,很容易跟鐵器粘在一起,李桃歌喘了幾口粗氣,頓時覺得冷氣鑽入體內,忍不住打起了顫,趕忙把口鼻捂住。
旁邊的老孟碎碎念道:“叫你不要出關,非不聽勸,一身細皮嫩肉,跟大姑娘一樣軟爛,馬匪沒見到,先把自己給凍個半死。”
老馬旺財跟主人心有靈犀,打個了響鼻。
李桃歌強迫燦然一笑,“孟叔,玉不琢不成器,總得叫我出來見見世麵,否則到老都一無是處,再說隻是馬匪而已,又不是蠻子,您老大發神威,一人就能把他們拾掇趴下。”
寡婦村那一塊塊活著的望夫石,成為李桃歌想走出鎮魂關大門的鑰匙。
老孟冷眼道:“鎮魂大營儘是碎玉,沒有成器的玉,你想碎的話,不如叫薛四給剮了,也算是死在大寧自己人手裡,沒便宜了蠻子。”
聽到兩人談話的玉竹酸溜溜說道:“孟頭,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隻擔心小桃子,我們幾個呢?都是一個營的兄弟,你老啥時候關照關照我們。”
老孟斜了他一眼,指著李桃歌喊道:“關照咋了,偏袒咋了,桃子以後是我乾兒子,老子駕鶴西去,他給我披麻戴孝燒香上墳,你們這些白眼狼,誰能做到?”
牛井大大咧咧說道:“孟頭,披麻戴孝有啥的,你喜歡的話,回去我就給你披上。”
眾人一陣哄笑。
“去你奶奶個荷葉腚!這不是咒老子呢麼。傻子說話,老天不聽。”
老孟朝暗沉的空中祈禱完畢,淬了一口,罵罵咧咧說道:“就你這大迷糊,話都不會說,燒紙都能燒錯到彆的墳上,我是不敢惦記,。”
沉默寡言的小傘接話道:“咱們隊裡,數桃子最穩當,孟頭挑人沒挑錯,換成是我,十有**白發人送黑發人。”
老孟意味深長望了小傘一眼,歎氣道:“收收你的性子吧,要不然戰事一起……”
話沒說完,但誰都聽懂了他的意思,無非是小傘的莽撞衝勁,很容易成為驃月鐵騎第一波亡魂。
小傘淡淡說道:“能收的話早收了,要麼馬革裹屍,要麼封侯拜相,總要拚一把,不能白來人間走一遭。”
老孟接連搖頭。
來到一處平地,走在最前方的王寶忽然停止不前,兵卒熟練勒住韁繩,馬嘶聲此起彼伏。
隻見一具具屍體躺在雪地中,有人有馬,血紅色跟茫茫白色彙集一處,發出刺鼻氣味。
防止周圍有伏兵,王寶在附近繞了幾圈,然後催馬上前,用陌刀挑正屍首,觀察死者相貌和傷勢。
老孟曾經兼過仵作,對勘驗屍體的活兒熟稔,自告奮勇下馬,等到全部查驗完畢,心事重重來到王寶馬前,皺眉道:“都統,不對勁。”
王寶詫異道:“有什麼不對勁?”
“傷口。”
老孟直接明了說道:“所有死者致死原因各不相同,有的腦袋搬家,有的抹了脖子,有的捅穿小腹,有的劈成兩半,可傷口無一例外都是寬半寸,說明都是來自同一種兵刃。僥幸跑回城關的那家夥說,有數十名黑衣人,幾十人用同一種兵器,不像是匪。”
寬半寸?
驃月王朝鐵騎配備的彎月寶刀,就是寬半寸,長三尺。
戎馬十幾載的王寶自然心知肚明,眯眼道:“蠻子又要蠢蠢欲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