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信使出城,烈字營六十餘騎留在了冰天雪地,配隸軍步卒更是折損過半,鎮魂關兵力本就不充裕,這樣一來,更是雪上加霜。
大營裡傳起了流言蜚語,說鹿懷安出自豪門望族,從未立過軍功,哪裡會打仗,根本不在乎下麵人死活,派三十名信使奔赴安西都護府,丟下幾百條性命,為的是大軍到來,將他這名貴人接出鎮魂關。
門閥和百姓之間,有道看不見摸不到的鴻溝,太平時還好,大家相安無事,可涉及到底線,難免會生出不滿心思。
營房裡氣氛凝重。
王寶喪著臉,嚼著乾硬饃片,輕聲道:“東門一開,送走了那麼多兄弟,都在流傳這是鹿懷安狗急跳牆想出的昏招,萬勝關的斥候,不到半月就會跑到咱這巡邏,隻要等他們來瞧一眼,不就有現成的信使了?大家猜測,鹿懷安是被蠻子嚇怕了,迫不及待將信送出去,保的是他自己六陽魁首,而不是在擔心鎮魂關裡十幾萬條性命。”
玉竹咬牙切齒說道:“姓鹿的彆看出自八大家族旁係,號稱將種子弟,這輩子殺過人嗎?領兵打過仗嗎?吃的是山珍,喝的是禦酒,天天窩在大帳裡和娘們滾來滾去,靠他娘睡覺就能睡成將軍。咱們這些臭丘八,風裡來,雪裡去,一年攢下的賣命錢,都不夠人家一天花銷,兄弟們咋能不生出怨言?”
王寶瞄向坐在炕頭恍惚失神的李桃歌,問道:“同是八大家族子弟,你怎麼看?”
自從烈字營將二人拽回城關,李桃歌寸步不離小傘左右,望著空蕩蕩的袖口,怔怔出神。
見到李桃歌沒反應,王寶拉高聲音再次問道:“桃子?”
李桃歌嗯了一聲,“啥?”
王寶擺了擺手,“算了,按照你的性子,多半是選擇忍氣吞聲。”
“這口氣,我吞不下。”李桃歌盯著小傘蒼白臉頰,儘是心疼。
朝夕相處,睡在一個炕頭,小傘把他當作親兄弟對待。
兩個苦命少年,一個父親蹲了大牢,一個從沒見過娘親,每到深夜,都會互訴苦衷,相互慰籍,為了將自己從鬼狨刀下救出,小傘付出了一條右臂作為代價,怎能吞下這口惡氣?!
王寶低聲道:“不瞞你們,已經有彆的營校尉拉我過去商議對策,他們雖然沒有親口說出除掉鹿懷安,可離大營嘩變不遠了。”
幾人大驚。
殺掉主將,大營嘩變,意味著造反,無論鎮魂關能否守得住,以後也無法在大寧立足。
從來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仙林道人,舒展一個懶腰,滿臉怨婦狀說道:“入了你們銳字營,飽飯都沒吃上一頓,還不如落草為寇,起碼有酒有肉。要我說,嘩變就嘩變,宰了那個什麼鹿將軍,把腦袋獻給玄月軍,蠻子想搶啥,統統給他們,大家豈不是相安無事了?”
玉竹嗤笑道:“落入蠻子手裡,你還想活命?小心把你那肥肉一條條割下來,做成臘肉。”
仙林道人滿不在乎笑道:“我這一身狐騷,做成臘肉,不怕熏死?”
說完後,仙林道人從大炕一骨碌爬起來,快三百斤的體重輕如鴻毛,陰險道:“你說咱要是把鹿將軍殺了,打開城門,這對於玄月軍是頭功一件啊!蠻子再蠻橫,總不能殺功臣吧?弄不好還能混個都統校尉,以後衣食無憂嘍。”
餘瞎子乾咳幾聲,放下手裡老孟留下的煙杆,沉聲說道:“狐狸精,再出這種餿主意,信不信大家夥把你給活活燉了?通敵賣國,株連九族的大罪,你一個狐媚子不怕,我們家裡還有幾十口子親戚呢!”
仙林道人冷哼一聲,洋洋得意道:“誰說我是孤家寡人?我乃塗山一脈後人,純正妖王血統,若是尋到族人,那排場能把你們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