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郭熙是由王爺力薦上位,可人心隔肚皮,誰都瞧不透裡麵藏沒藏有禍心,當初郭都護走馬上任時,也沒人說三道四,如今覺得不對味了,就把責任推到彆人頭上?這是肱骨重臣的為官之道嗎?那年郭熙喊著月城高歌,飲馬潼河,給咱們大寧振奮了多少人心,一掃頹敗之氣,到了安西都護府,操練士卒,開墾荒田,將方圓幾千裡治理的井井有條,四五年來,數安西都護府伸手要錢最少,反而募兵最多,這些功勞,可一分沒歸到王爺身上。”
為劉甫說話的是工部尚書田茂勳,這人酷喜奢華,衣食住行皆由重金開道,僅僅是腰間那條紫底金絲白玉帶,用的是最好的玉石,最細的金線,最細膩的綢緞,由匠人打磨三年而成,價值百金,足夠買下永寧城一所豪宅。
工部掌管屯田水利等等,不賺錢,隻花錢,裡麵大多是臭脾氣的死板匠人,在六部中最不受待見。
田茂勳跟工部的匠人脾氣相仿,加上口不擇言,於是世家黨和新朝黨對他都敬而遠之,走投無路之下,隻好抱住瑞王這條粗腿。
黃雍淡然說道:“王爺的功勞,自然不必多言,但咱們今日議的是郭熙,與王爺暫且無關。杜相,聽說郭熙坐鎮安西都護府,風言風語頗多,您有所耳聞嗎?”
蕭文睿笑著插口道:“郭熙如果屁股乾淨,早回皇城陳述職守了,用得著扭扭捏捏走不出碎葉城?遲遲不動,怕的就是掉腦袋。”
杜斯通沉聲道:“郭熙是否有罪,得等他回到永寧城再下結論。諸位,假如郭熙今日不出城,該派誰去擒賊?”
始終閉口不言的鄭良突然說道:“下官推薦北策軍主帥趙之佛。”
杜斯通撚動白須點頭道:“嗯,北庭距離安西最近,趙之佛又是聖人信任的近臣,由他率兵圍剿,確實合適。”
黃雍正色道:“趙之佛要坐鎮英雄山,貿然調離北庭,大周的沙陀軍和貪狼軍來犯,那可是虎狼之禍,我推舉百戰百勝的趙國公,他歸來之前,曾在鎮魂關殲滅驃月十萬鐵騎,對於安西都護府地形熟悉,更能勝任剿賊重任。”
田茂勳詭異笑道:“黃大人,張燕雲若是放出去,那可是九十九州行軍總管,大寧兵馬皆在他一人手中,郭熙之禍猛如虎,就不怕燕雲之禍猛於郭熙?”
黃雍淡淡說道:“張燕雲若有異心,根本不會率領十八騎回來,這次出永寧城,帶三營人馬即可,其餘士卒,從保寧都護府調遣,王爺身為保寧大都護,總不至於連自己手下都信不過吧?”
田茂勳皮笑肉不笑道:“張燕雲之所以肯率兵回來,是因為在彆處根基薄弱,給他一塊封地,看他反不反。”
杜斯通拍了拍扶手,神色凝重道:“張燕雲貴為趙國公和天將軍,乃是我大寧榮光,不可肆意誹謗!”
田茂勳伸了個懶腰,不再開口。
相貌威嚴的劉甫繃著臉說道:“所謂舉賢不避親,郭熙真敢不奉詔,我推舉威武將軍宮子謙,他能征善戰,率五萬人馬足矣平定叛亂。有我這位保寧大都護和宮子謙的嶽丈押在皇城,各位不用擔心他會反。”
幾名大員心中有數,宮子謙出馬,確實是最適合的人選。
不過裡麵夾雜了多少私心,恐怕隻有劉甫自己知道。
外麵傳來腳步聲。
不久後,一名老人站在門外。
清瘦矍鑠,身姿挺拔,雖年逾古稀之年,不見半分老態。
身披二品內官服飾的老人笑了笑,拱手道:“諸位大人,都在呢?”
七人相繼起身,就連飛揚跋扈的瑞王都恭敬還禮,齊齊喊道:“見過段總管。”
能讓瑞王以禮相待,這名老人可是大有來頭,統領內侍省,有著內相美譽的大寺人段春。
段春在聖人幼年時便相伴左右,當年宮中巨變,段春拖著殘敗之軀,一人一刀護衛聖人,與大內無數高手從黃昏戰至天亮,鮮血浸透長袍也不曾放刀,為宣正帝上位立下不世之功。
從龍黨有二人地位尊崇,國師馮吉祥,內相段春,雖說從龍黨年紀大了,逐漸離開廟堂核心,不再乾涉朝政,但隻要兩位內相活著一天,就沒人會質疑他們是否垂垂老矣。
兩把有些年頭的老刀,殺起人來依舊鋒利如初。
段春微笑招呼道:“大家夥都是老熟人了,就彆再客氣了,坐,都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