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疆的天氣,比起女人的心思都難以捉摸,入秋後,反而越來越熱,印證了秋老虎餘威。
李桃歌一襲白袍,挽起混元髻,赤足盤膝床榻,有幾分道門弟子神韻,口中接過趙茯苓遞來的葡萄,落子後頓覺不妙,含糊喊了聲:“下錯了,我要悔棋!”
對麵的周典任由他撤回棋子,無奈道:“四十手悔了五手,誰下棋像你一樣?”
“蕭爺爺啊!”
李桃歌理直氣壯道:“他老人家教的,說這棋盤如國土,講究寸土必爭,誰拉不下臉誰就吃虧。國子監裡的博士聽國子祭酒的,國子祭酒聽蕭爺爺的,他老人家的話,總歸有幾分道理。”
周典好笑道:“整個朝廷的官員都知道,蕭大人是出了名的臭棋簍子,而且喜歡賴棋,與聖人手談時都要偷子,你怎麼好的不學,偏要學他老人家。”
李桃歌輕輕一笑,隨意落下黑子,說道:“他老人家在棋盤下了一輩子棋,仕途中可曾走錯半步?”
周典呆住。
蕭文睿這一生,二十歲及第,三十歲進入三省六部,四十歲擔任國子祭酒,五十歲任吏部尚書,桃李滿天下,春暉遍四方,被譽為朱紫袍將,順風順水,非常人所能及,彆說走錯,歪都不曾歪過。
李桃歌望著棋盤,若有所思道:“蕭爺爺已遞了辭呈,想要致仕退隱,聖人以國事跌宕為由,又將他請了回來,如今少了一個杜斯通,不能再少一個蕭文睿,我爹縱然有三頭六臂,也得活活累死。如今複州七萬將士歸順朝廷,本是天大的好事,他們以前吃的是郭熙的糧草,如今多了幾萬張嘴,下個月才秋收,確實令人頭痛。蘿鷲王爺送的牛羊,還有五千來頭,我想留著圈起來下崽,不能再犒勞將士了,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想想之前動不動殺羊烹牛,簡直是敗家子行徑,我讓莫良辰把附近的糧商都喊來,先找出應對辦法。”
周典說道:“李相若是有糧,肯定會優先調撥到西北大軍,送糧送的慢,肯定有難處。”
李桃歌揉著太陽穴說道:“武將命薄,文官傷腦,朝廷的俸祿,一般人真吃不慣。”
一盤棋還沒下完,莫壬良帶著十幾名商賈來到二人麵前,個個都是破衣爛衫,似乎臉上還抹了黃土,不像是財主,更像是難民。
動蕩之際,他們這些商人就是肥羊,誰見了都想弄點肉,聽聞是李相之子欽差禦史召見,誰心裡能不慌?於是將自己弄成叫花子模樣,即便是挨刀,也能憑借淒慘模樣,少挨幾刀。
李桃歌見到這些商人故意扮慘,會心一笑,說道:“各位都是有名的巨賈,咋看著都是叫花子,袍子打滿補丁,靴子露出腳趾,看來複州的錢糧,都讓莫刺史獨吞了。”
十幾人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隻能彎腰堆出討好笑容。
他們聽不懂,不代表莫壬良聽不懂。
李桃歌的弦外之音,是嫌複州商人敢當著你的麵故意裝窮,說的不好聽,你堂堂刺史公子,竟然夥同這些家夥來欺騙本禦史。
莫壬良趕忙抱拳道:“公子,我也是才在大門見到他們,怕禦史大人等的著急,所以沒讓他們重新換取衣袍。是末將失職,夥同當地商人欺瞞上官,當領二十軍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