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墟幻市的古靈盤旋在空中,灰沙聚作的身軀染上血色。
而血色來源是——
玉昭霽眼中盛著琥珀玉光般的笑意,深衣飛鶴無風而舞,他未簪發簪、玉冠,隨意一束,墨發就這麼清清靜靜垂下。
古靈想殺希衡?
魔族雅致絕俗的太子殿下,此刻焚寂魔刀的刀柄上全然流出鮮血。
他掌心也黏膩了一片血色,濕噠噠的鮮血流淌不儘,聚成一汪血洋。
以玉昭霽為中心,血洋不斷擴大,整座劍神墓的地磚、墓壁全部成為流淌的血牆,朵朵漆黑的混沌火蓮盛開其中。
這是玉昭霽的幽冥血獄。
進入血獄者,十死無生。
血獄獨立於所有界,超脫世間法則,也就是說,一旦古靈被拉入其中,賭局立時作廢。
玉昭霽可以殘忍地吞並它,畢竟身聚無數賭徒邪念的古靈,也是玉昭霽的大補之物。
可是……
他不應該一來就顯露這麼崢嶸的心思,它留在修真界,對他來說還有用不是嗎?
它是賭場,製造無數賭徒、邪念,邪念對凶神後裔來說是大補之物。
難道?
古靈想到上次窺探的玉昭霽心意,漫天飛舞的黃沙中,玉昭霽的心意中隻有魔道乾坤、魔皇之位、空天印……
以及一道隔著輕煙寒水、花樹澹澹,看不真切的雪色身影,雪瀑飛一般流瀉,水流拍打激石,那道身影在玉昭霽心中一直極靜、穩穩佇立。
那個身影難道是華湛劍君?
古靈覺得真他娘晦氣。
它特意安排希衡、玉昭霽一組,就是為了以魔族太子製約希衡,特意將希衡回護的解千語也安排給魔臣一組,同樣是為了製約她。
甚至於,它特意給玉昭霽一副受傷的軀體、把希衡關入囚籠,就是為了讓玉昭霽殺希衡奪取修為。
誰能想到現在的局麵?
它能看透人心,但越是心思複雜者和心思澄澈者,它很難完全看清。
現在,它的安排好似正中玉昭霽下懷,反而將這一正一魔送到一塊兒,說不定玉昭霽心裡都笑開花兒了。
古靈惱羞成怒,它不敢接觸玉昭霽的血獄,但也有萬年功力,在鬼墟幻市中,它是絕對的王。
古靈發聲,如洪鐘大呂,它在空中身軀翻舞,黃沙滾滾:
“殿下,吾未曾動手,殿下若再擴張血獄,在吾進入血獄前,賭市規則將率先反噬殿下。”
玉昭霽唇邊勾起譏誚的弧度,他的手張開,從古靈身上抓起一把黃沙。
黃沙在玉昭霽手心變成漆黑焦土,再被血獄吞沒。
“這樣在規則邊緣試探的事,不是你先做下?莊家。”玉昭霽道,“孤回敬一二,想必你不會和孤計較。”
他冷悠悠地笑,就那一把黃沙,便削去了古靈百年內吸收的賭場**。
古靈的確不能計較,按規則,它不能在賭局裡殺這些修士。
但古靈無法忍受希衡在幻我時達到道心通明之境,所以它猛然降臨於此,以賭場的貪婪、惡欲和自己的萬年功力給希衡造成壓力。
道心通明多麼難以達成,隻要希衡的心境有一絲緊張、裂隙,那就前功儘棄。
它踩在規則的邊緣跳舞,玉昭霽也在規則邊緣廢了它一百年的所得。
魔族和邪物之間的較量,從來都是刀光劍影、毫不玩兒虛招。
古靈倒也能忍,玩兒了萬年的賭場,這點忍性它自然有。
古靈在空中,盤旋著看向希衡。
成道艱難需百年,毀道輕易隻一瞬。
它降下莫大壓力。
天地靈氣彙聚在希衡身上,清影似仙,自她周身的靈氣上,可以隱約窺見天光、鸞鳳齊鳴、瑞獸嬉戲,這是唯大能突破時才能看到的異象。
希衡根本沒有被古靈影響。
世間越是色厲內荏者,越要做出磅礴的威勢。
古靈降臨於此,就說明它懼怕希衡,希衡何懼之有?
何況,點點金色的細線凝聚在希衡周圍,那是……法則。
玉昭霽意味不明、眼神深幽,古靈身上跳躍的黃沙都好似沉寂許多。
法則就是天地間的規矩,比如鬼墟幻市作為賭場,哪怕要害人、殺人,也得遵循天地法則、生出合適的賭局規則。
如今修士們拿出修為、靈魂乃至一切作為賭注,這個賭局必須相對公平。
如果古靈想在此對希衡動手,那麼,這些天地法則會當場剿滅古靈。
令古靈臉色難看的是,希衡調動的不是賭局的規則,而是天地法則。
這位劍君對天地本質的參透實在令古靈厭惡、忌憚。
鬼墟幻市的古靈不擅戰,玩兒的便是賭場、賭界,在它的賭局裡,它不懼怕殺傷力強大的修士,懼怕的便是了解天地本質的人。
“看夠了麼?滾。”玉昭霽冷森森開口。
古靈無聲退卻,賭局還未完,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說不定魔族太子和華湛劍君都是他的補物呢?
……
道心通明已成。
希衡睜開眼,身上的白日醉和上古情魔毒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多謝護法。”希衡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玉昭霽,真心實意朝他道謝。
玉昭霽不置可否:“不必,你我之間何須言謝?”
以前又不是沒發生過。
以前,玉昭霽經常來找希衡比試,希衡是修道者,修道者的清規戒律比魔族可多得多。
問心、問道也多得多。
常常希衡回峰修煉時,玉昭霽強闖淩劍峰,花樹搖曳,杏花零落。
他穿過或粉或白的杏花,披著黑色描金的大氅,攜著一身清寒肅殺,踩過一串從魔界到修真界的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