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墟幻市鬨出這麼大的動靜,玄清宗等正道宗門早趕來、守在外麵。
如今不進來,隻是忌憚鬼墟幻市還未完全消除的邪欲影響。
外間人頭攢動,裡邊陰風慘淡。
希衡認識顧語多年,如今顧語的魂體呈現灰黑色,他不再裝得仁義理智,從內到外都透出一種極致的瘋狂狠毒來。
希衡知道,這才是真正的顧語。
以往她看顧語,隻覺得他的表皮之下包藏禍心,他裝出來的仁義、老實甚至靦腆,都和他這個人的內心格格不入。
希衡直接問:“逍遙王?”
顧語嘴角含著笑:“是,劍君,我隻差一點點就要成功了。原本,我能通過劍君拿到劍神傳承,沒想到啊沒想到,劍君和這個妖魔居然是真心協作。”
希衡不理他的諷刺,玉昭霽也隻淡淡掃去眼風。
死了的靈魂,隻會鼓弄唇舌罷了。
希衡並不會因為顧語自認是逍遙王,就真相信他,哪怕此地隻有顧語一個靈魂。
“你會劍?”希衡問。
顧語心知她在懷疑:“劍君說的是白聖劍?我的確會,我在玄清宗多年,耳濡目染劍君的劍法,人總是向上走的,我不偷學劍法、偷拿傳承,難道我一輩子都隻做金陽穀的喪家之犬?”
“劍君,你沒有嘗過仇恨的滋味,你不懂。”
希衡抬眸,她沒有嘗過仇恨的滋味?
顧語看著她冷靜的麵色,話匣子打開:
“你們生來就是天驕,享儘一切,你可以追求理想,沐浴恩澤,心裡全是匡扶天下,這多偉大。”顧語慘然而笑,“可是像我們這樣的人,家被毀、宗門被滅,我們周圍全是黑暗,我們拿什麼去追求青天?”
“天下負我、棄我,我何必再心憂天下?”
希衡當然嘗過仇恨的滋味。
她替蕭瑜風護法,中上古情魔毒,之後蕭瑜風趁她中毒、受傷,再依據她對他的信任殺了她。
上古情魔毒、裂血蟲王反噬,信任之人的背叛,讓一個出竅期劍君折戟。
她心中自然有恨。
隻是,她對蕭瑜風的恨意中夾雜著疑惑。
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希衡是蕭瑜風的師尊,修真界中師尊如父,徒弟如子,師尊享受這麼高的優待,在希衡看來,她理應對蕭瑜風有責任。
她疑惑蕭瑜風何時長歪至此,甚至短暫叩問過自己是否因為太忙,導致錯過了將蕭瑜風掰回正路。
這就是希衡沒有殺蕭瑜風的原因。
於殺她之仇,她想一劍擊殺不忠不孝欺師滅祖的蕭瑜風,於師尊之職,她卻攬了一半的失察、失職之過在自己身上。
這算是希衡人性的弱點。
她清淩冷淡的雙目望向顧語,顧語維持著剛才的瘋狂,幾乎紅著眼回望希衡。
希衡沒和他講道理。
世間邪祟,深入人心,怎可能是三言兩語就能拔除的?有的人,隻認他脖子上架著的劍。
希衡手中幻化出長劍,擱在顧語的魂體上:“一年前,本君出去平水患,路遇妖潮,是你做的?”
妖獸們傾巢而出,耽擱了希衡回宗的日子,她殺了許多妖獸才脫身。
顧語沒想到她這麼快就知道了,點頭:“是我。”
華湛劍君對少主的影響太大了,她一回來,就教少主破執、破妄,少主恨她卻也被她深深地影響。
顧語那時並不是想殺希衡,他隻是要阻隔她慢些回宗而已。
希衡見他認了,再問出幾個以前她涉險的事,無一例外,顧語全都認下。這樣仔細一想,原來他們在背後樁樁件件做了許多事。
隻是沒想到,她這麼敏銳,現在居然這麼精準地拿這些事來問他。
顧語心中發抖,擔心希衡知道更多事:“你……一直在懷疑我們?”
希衡不置可否:“是。”
金陽穀是煉器宗門,自然給顧語、蕭瑜風等人留下許多法寶。
可再是了無痕跡的法寶,用得久了,也會露出形藏。何況,蕭瑜風的心境變化實在太反複,每次希衡講道完,他的心境要好一些,可希衡一走,蕭瑜風好似又恢複原樣。
種種跡象都指明是蕭瑜風身邊的人有鬼。
顧語咬牙:“你既然早懷疑,為何當初沒有對我們動手?”
他這話一出,旁邊的玉昭霽笑了。
魔族太子一笑,那副孤冷清俊的臉上就蕩漾出魔族特有的脅迫,笑意牽動間有些生死難料的意味,哪怕是心知自己沒有好下場的顧語,牙關都驀地瑟縮。
他不怕死,但怕魔族太子的刑罰。
玉昭霽的笑卻不是對顧語這個小嘍囉的,而是在“笑”希衡,確切地說,他眼底深處沒一點笑意,全是冷怒。
“希衡,你可真是憐香惜玉,不愧為人師表。”玉昭霽壓不住心中的怒,諷刺完希衡,懶怠地垂眸。
他知道希衡為什麼當初沒有這麼快揪出顧語等人了,想想都令玉昭霽生氣。
希衡:……
憐香惜玉這個詞,應該這樣用嗎?
顧語還在盯著希衡,想知道希衡當初為什麼希衡懷疑他們,卻沒有對他們動手:“劍君?”
希衡沒打算回答他,玉昭霽則難以壓製心中之火,冷笑一聲:“投鼠忌器而已。”
顧語,這個在玄清宗待了多年的人,還沒他一個魔了解希衡。
“華湛劍君是覺得,蕭瑜風遭逢金陽穀劇變,若一夕之間她再處理了你們,蕭瑜風就是孤家寡人,她投鼠忌器,想處理你們這群人,又擔憂徒弟的心境。”
玉昭霽朝顧語說,卻一直緊盯著希衡的麵色,壓抑心中的澎湃凶意。
“加之,她太忙了,忙得連軸轉,極少的空閒時間還要被孤拉去比鬥,你們的事情她也就擱置了一些時間。”
玉昭霽說得沒錯,這就是當初希衡的考量。
她發現了顧語等人的不對,想要收集證據處理他們,也好給蕭瑜風一個交待,最大程度避免此事影響蕭瑜風的心境。
人一旦有了束縛,就會有弱點。
希衡死於自己的弱點,若她沒有這樣的弱點,上古情魔毒、裂血蟲王的反噬全都不足以讓她死。
顧語聽完玉昭霽的話,也是呼吸一窒。
魂體的手指微微發顫,他知道,華湛劍君一直想拉少主回頭,她也是天下少有的、真心對少主好的人,是所有修士都敬羨的師尊。
可是,金陽穀的仇必須要有人報。
顧語垂著頭,他不知道說什麼了。
事已至此,他隻歎造化弄人,為什麼上天要在金陽穀劇變之後讓少主碰見這樣好的人?
人在黑暗中,是不該接觸光明的,因為光明會腐蝕人的意誌,會讓人忘卻周身的環境。
如果華湛劍君希衡是在金陽穀劇變之前出現,收了蕭瑜風為徒,她這樣好的師尊,但凡蕭瑜風有一點忤逆她的意思,顧語都會按住蕭瑜風的腦袋給她磕頭。
可是,她偏偏出現得這樣晚。
“這些事,你一個人不可能做到,蕭瑜風可有參與這些事?”希衡平靜問。
顧語驀然抬頭,她居然懷疑少主?
顧語一口斬釘截鐵咬定:“少主不知曉這些事,縱然我們如何在少主麵前詆毀劍君,少主也恪守師徒之禮,那些事都是我們做下。”
“我們?還有誰?”
顧語不想招供其餘人的名字,可現在沒辦法,今日的事不給華湛劍君交待,她順著藤查下去就不好了。
顧語麻木地招認幾個金陽穀的舊屬名字,希衡一一記在心裡,再問:“本君最後問你一次,蕭瑜風參與了哪些事?或者本君說得再明顯一些,逍遙王是你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