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昭霽的魔刀已成一界,要徹底斷了希衡的後路,讓她找不到前往妖界之門。
可希衡已經隻差一點就落往妖界。
她看了眼玉昭霽的界,袖中生出無數水意,水能生木,純色的水源繞著巨樹,巨樹的每個葉片仿佛都舒展開。
玉昭霽屬火,無論是混沌火還是太陽燭照的真身,都讓他對木隻具備焚焚烈焰之威。
眼下,整棵巨樹便落入希衡的控製之中,她反客為主,順著整棵巨樹的木意、根莖,要破開玉昭霽的魔刀之界,離開此處。
她如同迅疾的風雪,令人抓不著,永遠都有弱點被她找到。
玉昭霽自然不甘願見她離開,直接擊散整棵巨樹。
巨樹由木意化成,巨樹散,木意倒是沒散,它沒法在希衡、玉昭霽鬥法間討到好。
乾脆直挺挺地不動。
它不化成巨樹,就不會有連接到外界的樹根。
它也不化成火蓮,被玉昭霽當勞工用。
至於會不會被打死,這就不在它考慮範圍之內。
幸好,希衡不濫殺無辜、玉昭霽也沒有遷怒的愛好,反而希衡見它遭受夾擊、瑟縮害怕得緊,揮袖送它到玉昭霽的界邊緣。
玉昭霽心領神會,直接把木意送出魔刀之界。
魔刀之界再度閉合。
木意終於呼吸到自由的空氣,對著這兩個打起來的劍君、太子拜了拜,感歎他們廝殺也這麼有品,然後腳底抹油麻溜跑沒了影兒。
經此一事,玉昭霽心中的邪火終於散了散。
沒錯,邪火。
希衡一向冷靜理智、道心堅定,為了一個蕭瑜風,此刻卻甘願涉險。
她氣血翻騰、靈力也有一點紊亂之象,也許對她來說算不了什麼,但在玉昭霽看來還是礙眼極了。
玉昭霽壓抑住心中怒火:“希衡,此刻你不該去妖族王庭。”
“以殺證道的劍君,身後會一直跟隨殺淵妄道,因為殺道從來是最危險的道。”
以殺證正道,看起來多威風、多強大。
有的修士會想殺人還能證道,這多快活,殊不知,殺道也是這麼想的。
殺淵妄道如影隨形,一旦以殺證道者誤入歧途,那就是真正被殺道吞噬,成為殺淵妄道的養分。
一念成道、一念成魔莫不如是。
屆時,不再是人成道,而是殺淵妄道操縱人。
以殺證正道,這是令妖魔見即喪膽的道,卻也是最危險的道。
玉昭霽道:“你至少需要休息,蕭瑜風不過是一個背叛你的徒弟,你已經誅殺了他,以你的性格,嗯,你會去誅殺妖族王庭屠殺金陽穀的凶手。”
“但何必急於一時?”
聽到玉昭霽說出她的想法,希衡望過去。
“你望著孤做什麼?”玉昭霽心情不佳,並不感到一點快活。
“不做什麼。”希衡移開眼。
她和玉昭霽都沒再打下去,在魔刀之界中冷靜。
玉昭霽:……
他的邪火也匿了,沒法對她撒出來。
蕭瑜風厭惡玉昭霽,玉昭霽又何嘗不厭惡蕭瑜風。
他厭惡這個膽大包天、心懷不軌的徒弟,但他不至於把一個蕭瑜風當做對手,他根本看不上他,那隻是個可悲的人而已。
可偏偏是這個可悲的人,和希衡有幾十年的師徒之情。
幾十年的傾心教導、修真界師者如父,蕭瑜風的確對希衡有不軌之心,但在這樣的前提下,希衡誅殺他,也絕不是隻有複仇、痛快這樣的想法。
她會悲傷、乃至於心痛。
就如同凡塵俗世中一些不孝子,殺了雙親之一,另一個雙親哪怕手刃他,恐怕也是淚意和恨意同時具備。
叫彆人怎能不痛呢?
殺人很簡單,殺人於希衡來說隻需要一劍。
蕭瑜風曾殺了她,希衡一劍就可以了結蕭瑜風複仇。
可若世間事,都隻需一劍,世上哪有這麼多剪不斷、理還亂?
真正難的,從來都是幾十年的師徒之情、相處之誼,難的是本來至親的師徒一步步被誤會、猜忌最終落得劍殺的下場。
希衡已經很冷靜了,她連眼淚都沒掉,都成了暗傷。
玉昭霽想了想:“你是想知道孤是如何猜到你要去妖族王庭的?”
希衡點頭:“請殿下告知。”
玉昭霽走到她身邊來:“因為孤足夠了解你。”
一個正道、修劍、修心的劍君。
“你殺蕭瑜風,因為蕭瑜風逆師、妄圖殺害師尊。你去妖族王庭,則是以全師徒之義。希衡,你恐怕很悲傷、很遺憾。”
悲傷一個本來救回來的弟子被仇恨淹沒,最終落入邪道。
遺憾自己的弟子天賦絕頂、心有蒼生,最後卻被屬下們推著墜落地獄、被仇恨吞噬。
她要去妖族王庭看那些仇恨,誅殺那些屠殺金陽穀、點燃仇恨的惡妖,祭奠死去的二徒弟。
彆說什麼這是蕭瑜風的事,不是希衡的事。
希衡濟困扶危、她能殺天下煉製陰幡、作亂的妖魔,為何就不能殺屠殺自己徒弟全穀的妖魔?
唯一的遺憾是……本來這該是留給蕭瑜風親手誅殺仇人、破除心魔的。
可蕭瑜風殺師而死,如今隻剩親手誅殺他的師尊,以此祭奠他。
希衡麵無表情,她連悲傷遺憾也藏在雙眼之後。
玉昭霽抬手,想要撫摸那雙眼睛,又停在她麵前。
他俯下身,很想讓希衡知道他的想法,就像她無限挨近自己的心:“希衡,你可想知道為何孤知道你在悲傷?”
“殿下請說。”
“因為你以真心待你那些徒弟,一個劍君,無論修為有多麼高,當她誠心待人時,受的傷害是一樣的。”
玉昭霽的手往下,停在靠近希衡心臟的空中:“痛嗎?”
越誠摯、越受傷。
對心的傷害不會因為對方的修為高低而有半分減損。
反而,希衡之道、真心護人、真心護天下,她的心是敞開的,會更容易被傷。
這就是玉昭霽當初定論:天下最難殺的是華湛劍君,最好殺的也是她。
諸位可見好人有長命者?
一語成讖。
魔族太子在當初談笑風生、沒想到會夜月入棺,陪她棺中長眠。
玉昭霽實在了解希衡,連希衡也為這位“死敵”對她的了解側目。
希衡的弟子們不夠了解她,傾心教導,因為她的“忙碌”成了誤解、變成傷害。
可玉昭霽,這位魔族太子,和希衡打過無數次的“死敵”卻如此了解她。
玉昭霽伸出手,魔刀之界中,他刻意收斂自己的魔息。
臉若謫仙、若有琴音,他搭上齲齲獨行、暗傷累累的希衡肩膀:“仙人,正道負你,你看看孤如何?”
掌心肩膀傳來溫熱的跳動,薄薄的衣衫阻隔不住掌心的肌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