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舫行於碧江之上。
碧波蕩漾,陽光一照,清澈柔和的水光便從下而上,斜斜照耀在玉昭霽臉上。
他眼中瀲灩清光,琴堂典雅不凡,最後定論:“而遺憾,向來易成修習者的心魔。”
無論人、魔,也許終其一生都在汲汲追求、想要彌補當初的遺憾。
渴求力量者,心裡一直住著一個當初脆弱的自己。渴求至寶者,曾經經曆過奪寶失敗、或者因為寶物被壓一等、為人所傷的痛苦。
希衡靜靜聽玉昭霽所言,玉昭霽今日的言論其實已經近乎和她論道。
誰說修魔者不能同修道者論道?
無論魔、道都想證得大道,隻是修習路徑的不同。
在畫舫中,希衡身上的雪衣暈著波光,她一舉一動,都似乎纏繞著水蘊。
“是我的疏忽。”希衡正視自己因殺徒引起心緒波動、在此事上急躁冒進的缺陷。
她輕按眉心:“修習者應專心於修習,卻不能眼裡隻有修習,行善、複仇亦是如此。”
“就如行善,一個一心隻做善事、無暇顧及自己之人,未領略過世間繁華、蕭瑟,她的善從何處而來?”她道,長睫微斂,清澈的目中沒有躲閃,她自省自己、也反思一切。
希衡一路行來,她太忙了,忙得連軸轉誅妖龍、除惡邪。
其中有家學淵源、希家君子門風的緣故,也有她自己的選擇。
她踏遍修真界的山山水水,在和邪魔正道打交道的過程中,不斷豐沛自己,這是“好處”可“壞處”也是她實在太忙了。
本該領略的風光她沒領略過,她很少去魔界、妖界,年少成名、毓質名門、風光霽月……種種希衡身上的特性其實足以讓她活得悠閒自在,但都沒有。
江離厭等人和宜雲真君越走越近,也許也是因為希衡和宜雲真君完全不同。
一個無私,一個自私。
一個清冷端莊,一個放縱不羈。
這裡不談二者好壞,隻從親近的角度來說,有的人會下意識喜愛和親近者相反的人。江離厭等人在內心深處全都崇敬、敬仰著希衡,卻又因為聚少離多,覺得她疏冷。
當出現一個和希衡完全不同的宜雲真君,他們自然而然就會好奇。
希衡回憶往昔種種,最後道:“隻有見過世間一切醜惡、美好、繁華、蕭條仍選擇行善問道,才是真正的正道。”
正道和行善,不是空中高高在上不接地氣的樓閣,而是淤泥中生長出的純白之花,是無邊黑暗中皎潔的月。
希衡心境略微變化,更加凝實。
天地間,一股無上道韻再度加諸在她身上,繞著她的袖子、周身,她沐浴在道韻之中,恍如天上之仙。
玉昭霽靜靜等希衡領悟完畢。
江邊的欲界人、魔全都被這股道韻吸引,張望過來,玉昭霽周身爆發出魔息,不客氣地碾壓過去。
在這股毀天滅地的魔息之下,那些魔、人全部收回視線,不敢再窺伺這裡。
太子殿下……
欲界認識玉昭霽的畫舫圖案的魔麵色變化,心知此地不能再待。魔族太子殺伐果斷,冷心冷情,是所有魔的共識。
那麼,能讓太子護法的人是誰?總之不是善茬。
先溜為敬吧。
希衡領悟完,就見玉昭霽一直靜坐在她對麵,表情平靜,沒有一點不耐煩。
見她睜眼,玉昭霽道:“菜涼了。”
他喚來魔仆,讓魔仆將菜撤下,換新的來,魔仆領命而去。
希衡被他的溫柔弄得心中有萬般猜測,卻不敢輕易問出口:“多謝你,若非你之故,我恐怕還陷在急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