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內經過剛才那場大戰,此刻有修士聞著味兒過來。
或人或魔或妖,穿著或華麗或粗糙的衣衫,心懷不軌地往巷內轉上這麼一遭,全都沒看見希衡和玉昭霽,如同睜眼瞎一般。
一個睜眼瞎還差點冒冒失失穿過希衡和玉昭霽中間。
玉昭霽好不容易要和希衡談情說愛,怎麼可能忍受這些人在側,何況這巷子如此糟汙。
他隻能暫時按住滿腔怒火,再度帶希衡飛至欲界一處叢林內。
樹木蕭蕭,綠湖悠悠,欲界的美景何止一處?
二人飄至其中,落入林內時,連樹葉都未曾沙沙作響。
希衡聽見了深夜鳥鳴,林中的蟋蟀、鳥兒看見生人來此,蟋蟀後腿彈蹦,從地上堆積的樹葉中蹦開,自以為跳到一處更安全的樹葉內。
希衡喜歡這樣的自然質樸之景,天然去雕飾,風動後該有落葉、流水中該有落花,哪怕落葉落花會腐爛,那也是自然有序時的變幻。
她駐足欣賞美景。
玉昭霽則焚琴煮鶴、破壞風景地黑著臉開口:“希衡,還沒吵完,繼續。”
希衡有瞬間僵硬,吵架還能如茶水般續杯嗎?何況,她剛才並未和玉昭霽吵架。
但希衡清楚,今日不讓玉昭霽說清楚,恐怕這個事是抹不乾淨了,便一斂眸:“請說。”
一個請字,加上名門世家風儀,成功讓玉昭霽心情更加不善。
玉昭霽也是魔族太子,他們魔族是最不注重禮儀的,但皇族事多,難免要同各界交涉,玉昭霽扮起名門公子來,也是信手拈來。
他此時不快的是,希衡根本不懂男女之愛,還自以為很懂,說不得還認為他在胡攪蠻纏。
玉昭霽身姿挺拔,站在希衡麵前,他此時隻願和希衡隔著一巴掌大樹葉的距離:“希衡,此刻景美人閒,正是賞景之時,我想想,你們修真界名門世家最愛雪地圍爐煮茶、涼春踏野流觴。”
“此地倒也是踏青好去處,也正好有水,你可要流觴賦詩?”
希衡眼皮不動,隻當沒聽懂玉昭霽奇怪的氣性:“有話直說。”
“我的意思是,希衡,你弄錯了,你出生世家名門,恐怕認為世間知己、愛侶、親朋之間的交往都最好如同君子之交淡如水一般。”
君子之交淡如水,希家所有人都是如此做的。
父輩同小輩,不會有太多牽扯叮囑,卻自有舐犢和孺慕之情。
知己之間,更不用時時刻刻、三不五時就要來往信箋,累死信鴿,真正的知己哪怕三年五載不見,再見麵時也如昨日才分彆。
愛侶之間,希家所有道侶,都是淺淡的,風度翩翩對應知書達禮,全是誌趣相投之輩。
從沒有修道者對應修魔者,也從無曾經見麵就砍的愛侶。
玉昭霽道:“可這世上的情愛並不隻一種,有的淡如水,有的烈如火,誰能說水便是正確,火便是錯誤?若有分歧,我難道不會說嗎?”
“再說你剛才所說的路遇屍骨,修道者和修魔者也許有不同的選擇,但難道不能是你路掩屍骨,我替你殺了想挖骨奪寶的人?”
魔族太子連表白都如此凶神惡煞。
希衡心說大可不必。
她並非那麼閒,天天沒事兒做就去掩埋路邊屍骨,修真界殺人越貨手段狠辣,一向不留屍骨的。
她隻是舉個例子而已。
希衡:“你明知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也該知道,我的意思也不是反駁你,我是想說我心悅你。”玉昭霽倏然壓低聲音,“我所求者,不過一個可能性,你連這也不給我?”
幸好此處無人,玉昭霽才能溫言軟語說出此話來。
這已經是他屈尊降貴的極限了,堂堂太子殿下低頭隻求一個可能性,若再卑微、若再狂壓,他可能就要觸底反彈,展露魔族的崢嶸了。
希衡仍然在猶豫。
林中螢火想落到她衣衫上,明月高掛林梢,天空半是浮白半是清暗。
希衡考慮的時間已經很長了,她麵凝如玉,終究沒能輕許出一個諾言來。
這位劍君展露了最大的弱點,和情感相關的事,她已無自信。她有徒弟,卻除開在平江堰的王楓外,個個令她失望。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蕭瑜風等人疊在一起,修為也不及希衡的零頭,可他們帶來的是情感的崩塌,已不亞於劫。若希衡修無情道也就罷了,偏偏……
世上有情之人,總要比無情之人苦。
有情之道,也要比無情之道難上千萬倍。
希衡知曉這是她的劫,可她無法立時看破,更無法將玉昭霽拉入其中。
玉昭霽見她久久不語,在心底數了十聲以後,眼中太陽燭照的日輪浮現一絲。
“你,很好,希衡。”玉昭霽再度伸手,拉著希衡要再往另外的地方去,那是玉昭霽帶希衡看的最後一個地方了。
如若希衡還連一個可能都不給他,如此看輕他,他就……
大不了再來一次三屍之戰。
欲界很大,深陷欲界的修士,有不少是無法勘破**。
夜晚,這些人、魔、妖無法抵抗欲界**,在欲界花街醉生夢死,白日,這些人稍微清醒一些,又懊惱又後悔,開始收心、斂欲,過起平凡的生活。
他們當街賣酒、閒話家常,一副收心做派。
夜晚放縱,白日後悔,欲界就是這樣一個地方。
玉昭霽帶希衡經過花街,裡邊一層粉色輕薄的欲,如成實質,紅粉骷髏、酒肉迷蟲穿梭其中。
希衡今夜打定了主意奉陪玉昭霽:“你要帶我到這裡去?”
希衡並不喜歡欲界花街,不想涉足:“若你要說什麼,可以直接說,這樣的地方我去過許多次。”
希衡並不覺得花樓多麼肮臟可恥,她曾經經常去萬花樓,她隻是不想踏足欲界的花街。
希衡在修真界時,就去過許多次這種地方,因為許多邪魔都愛往這樣的地方走,也愛以這樣的地方作為遮掩。
曾經的萬花樓,就是這樣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