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濃雲滾滾,禮陽的土屋早承受不住天劫的力量,泥牆崩裂,茅草翻飛。
第一道誅殺之雷落下時,土屋便被炸雷湮滅。
希衡周身揚起一道劍影結界,這時的她雖已收蕭瑜風為徒,中了裂血蟲王的反噬,但以她的修為,壓製裂血蟲王毒根本沒有問題。
此時的希衡沒有中上古情魔毒,天湛劍未碎,尚是全盛實力。
她的劍影結界煌煌張開,朝震驚的禮陽卷過去,將他覆住,帶離天劫中心。
聽得轟然一聲,禮陽剛才所站之處已經地陷三尺,化作廢墟。
希衡流雪似的衣袍隔絕大多數灰塵,她從殺人的雷鳴、青天鑒的餘威中穿過,很快判斷處,這座山頭都要被夷為平地。
山中的鳥獸已有所覺,拖家帶口、叼著幼獸離開。
希衡製著禮陽,便要化作流光飛至安全地帶。
禮陽卻撕心裂肺地掙紮,伸出手去極力想夠到天劫中心的青天鑒:“青天鑒!不,我要救我的青天鑒!”
他周身爆發出靈力,想掙脫希衡的束縛。
然而,器修和劍修在此道上的差距是天生的,更何況他遇見的還是劍修中的巔峰。
希衡麵冷如玉:“禮陽,你魔怔了,沒有任何一條正道是獻祭自己。”現在禮陽的行為叫做找死,不叫置之死地而後生。
禮陽卻根本聽不進去,他的心血就是懸倒生死壺和青天鑒。
禮陽眼中爆發出血淚:“劍君,求你,你就讓我去吧。”
“青天鑒……我的青天鑒,這是足以改變修真界的寶物啊,之後劍君就知道,哪怕我死,隻要這個寶物能傳下去,就值得。”
希衡無動於衷,禮陽憎恨她也好,斷交也罷,她絕不可能讓禮陽再度插手此事。
青天鑒絕不簡單,禮陽快走火入魔了。
她懸手為刀,落在禮陽脖頸後,想要直接敲暈他,禮陽和希衡相處多年,倒也了解她。
這一刻,禮陽並不再做無謂的反抗,他隻是落出心碎的淚水:“劍君,若你我易地而處,你會做什麼選擇?”
“劍君哪怕在今日救我,我醒來後第一件事也是自戕,劍君,你救不了我,隻有青天鑒能救我。”
希衡緩緩看著他,沒錯,她從不救自戕之人、尋死之人。
那不過是無謂的功夫而已。
她救不了禮陽。
希衡放開他:“既如此,你去罷,本君提醒你,在你徹底死前三息,你都有後悔的機會,三息之後,本君也救不了你。”
三息,是希衡能和天劫搶人的極限。
三息之後,身死道消也好,墮入魔道也罷,每個修士都有自己選擇的路,旁人無權乾涉。
包括希衡,她隻能在某個午後,回憶起自己曾有此好友,就像懷念曾經身死道消的好友那般。
禮陽心中動容,卻來不及感謝她,他何德何能?
禮陽一能自由活動,就頂著重重壓力穿過劫雷,來到青天鑒身邊。
禮陽用儘修為,幫青天鑒阻擋劫雷,很快,他便被劫雷劈得奄奄一息,七竅流血,劫雷中有幻雷,能將修士拉入幻境,直麵心魔。
禮陽不知直麵了什麼心魔,他雙手高舉,唇間不斷流出血沫:“放棄?”
“不,我不放棄!”
“蒼天,天道,你看看這人世間,看看這修真界!你們知道人間在說什麼嗎?人間在說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鋪路無屍骸。修真界在說,死道友不死貧道。”
“人世間和修真界變成了這副模樣,修士們想要法器去殺人、奪寶,他們要法器彌補自己殺人的不足,卻從來沒有想過要讓法器彌補自己心裡的不足。”
希衡站在高空之中,聽禮陽痛斥蒼天。
是,世間一切法器,要麼是殺人的凶兵,要麼是防護自己的利器,還有少部分是供給醫修的法器。
但是,每個修士、妖魔最脆弱的永遠是自己的心,世間卻無任何法器能彌補這一點,隻能通過苦讀聖賢之書,或者行萬裡路,來一步步充實自己。
但,多少人又能做到呢?
提升自己,不如殺死他人。苦練心境,不如服用丹藥。
世間有此捷徑,還有多少人會不畏艱苦、上下求索?
禮陽看著天,他的脊骨已經快斷了,快被威壓壓彎,但眼中沒有絲毫屈服:“而我煉製的青天鑒,可彌補人心不足。”
“青天鑒賞罰分明,能獎賞世間善事,能懲戒世間惡事,有此青天,才能真正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如我這樣的低修者,也能活得好……”禮陽含著痛苦、向往,帶血的眼眸瞥向希衡,“天下都是劍君這般的人,難道不好嗎?”
他正因為見過光風霽月,知道這樣有多好,才越恨世間汙濁,越想改變世間。
青天鑒,居然類似於天道,想代替天道懲善罰惡,如何不引得劫雷誅殺?
希衡的猜測被落實,她指尖繞著一縷劍影,數著時間。
三息,還差三息就是禮陽徹底斃命的時間。
第一息,希衡提醒:“禮陽,善惡之彆並不好區分。”
世間的因果錯綜複雜,有的惡是在償還因果,有的善也隻是偽善。
禮陽對希衡,總是敬仰、感恩的,他聽到她的聲音,完全沒了質問蒼天時的戾氣。
他溫和道:“劍君,我知曉,但我能改進青天鑒。”
“我可以花一生的時間去改進它,而不是看著它毀於天劫之手。”此時,最後一道天雷落下。
第二息,希衡手上的劍影未散,仍預備好救人,禮陽含淚看她最後一眼:“劍君,多謝……永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