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烏雲密布,青天鑒隱藏在天空之中,垂問希衡。
“為什麼?”它頗為困惑,“你明明有憐憫之心,為什麼眼睜睜看著她生老病死,也不曾有一次指點?”
它特意引來村落、讓此地變為良田,刻意給希衡沾染塵緣的機會,就是為了讓希衡插手人間之事,它好引來法則之力誅殺她。
可是,希衡居然一次也沒有破戒。
希衡周圍的桑田已經變作溪流,她坐在溪流中央一塊石頭上,任周圍流水淙淙,手中握著的玉笛經過時光的潤澤,綠意幾乎浸入笛身。
希衡沒有回答青天鑒的打算,閉上眼再度吹響玉笛。
她在這裡已經快萬年,青天鑒問什麼,她也不想回答。
天空中雷聲嗡鳴,電光大作,黑雲濃濃地壓下來,傾盆大雨連落幾日。
希衡整整三日沒回答青天鑒,天空中的雨就落了三日,溪水暴漲,幾乎要淹上岸去。
待到一截紫雷劈斷溪旁的大樹,樹木著火後,希衡放下玉笛,回應青天鑒:“你一定要本君回答你?”
“是。”空中傳來青天鑒的聲音。
希衡回答:“生老病死、凡人壽數、此為天意。若世間之人永遠不死,隻會繁衍,人間則無立錐之地。你認為的心有憐憫,就是不想看人在自己眼前死去、想救人?”
“那隻是眼前之善,而非長遠之計。”
青天鑒不作回應,烏雲翻滾,似是它在思考。
溪水東流,彙入大海,希衡收好玉笛,石下遊魚在溪水中漫遊,她問:“青天鑒,本君不回答你的問題,你便響徹三天雷電,為的是什麼?”
青天鑒仍然不答。
希衡冷然接下去:“因為你心有執念,你又可知,世上一切妖魔作惡,都是因心有惡執,過深的執念是作亂的開始。”
無論是善執還是惡執,執念過於深重時,都會攪得天下天翻地覆。
青天鑒聽聞此言,自有慍怒,空中閃電接二連三劈下,樹木被雷電擊中,生出火焰來綿延成災。一道閃電直直朝希衡劈去。
青天鑒知曉希衡這話是在說它不是真正的天道。
它誕生的初衷是賞善罰惡,這就是它的善執,它困於此執念,自會受不少限製。
空中閃電快劈到希衡時,被她的劍影結界擋住,劍影把閃電之力全部吸收,再導入地底。
希衡道:“夠了,彆發瘋。”
她說了令青天鑒不快的話,青天鑒也把她困守這麼多年。
青天鑒隨即安靜下來。
希衡是天湛劍之界曾經的界主,青天鑒到底懼怕她幾分,它不再多言,空中烏雲散開。
“你且看下去。”它自誕生以來,這位劍君便不讚同它,否定它存在的意義,青天鑒偏偏要讓希衡和外麵的天道對它刮目相看。
希衡便繼續看下去。
接下來,青天鑒果然將賞善罰惡做得很好。
無論是凡人還是修者,行善事者,青天鑒就予以獎勵,行惡事者,青天鑒便予以懲罰,為了方便管理,它甚至選擇至善之人修建廟宇,廟宇中供奉青天鑒的分身,更方便它賞善罰惡。
這些日子中,界內一直沒出現修為比希衡高的凡人修者,所以,青天鑒一直沒解了希衡的禁。
她還是無法離開那片地方,隻能坐禪。
青天鑒頗為滿意它取得的成果,山河清明、海晏河清,道不閉戶、路不拾遺,這是聖人構想中的大同社會,本該隻存在於虛幻之中。
但現在,因為它,徹徹底底實現了。
滿意的青天鑒懷著炫耀的心思,它找到希衡,在希衡打坐的地方,為她投射一方水幕天鏡。
天鏡中循環播放世間的一切善事,讓希衡能全方位清晰地看到。
希衡是青天鑒見過心最靜的人,這麼些年的坐禪,她居然從沒表露出半點不快,此時界內是夏日,烈陽高照,她靜坐於天空之下,也像雪天般清寒冷靜。
青天鑒自有得意:“你看,這就是鶴舞盛世。”
希衡看了一眼:“是,目前的確是鶴舞盛世。”
青天鑒又道:“天下之惡,不出百年,就要斷絕了。”
這是它的功績,獨一無二的功績。
“是嗎?那我們來打一個賭。”希衡拂了拂袖子,袖間自有泠泠光澤,“正巧,我待在此處待得過久,有些厭煩,我賭你麵前的鶴舞盛世不過是表象,內裡之下一團糟汙,不出三年就會潰敗,你可信?”
青天鑒哈哈大笑,它怎麼可能信?
“劍君,賭注是什麼?”
“賭注是,若我贏了,我可以自由活動,若我輸,我甘願將此界徹底給你。”
“好。”青天鑒爽快答應,同時,它悄悄察看了人間的一切,的的確確是道不閉戶、路不拾遺,不可能有希衡所說的潰敗之象。
它答應下來,和希衡一起在這裡看著事情的發展。
很快,青天鑒就高興不起來了,空中的白雲散開,烏雲再度籠罩。
因為賞善罰惡中的“賞”出了事。
青天鑒賞善罰惡,但凡行好事做好人,就會得到實質的好處,比如功法、比如財帛,漸漸,人們得了甜頭,知道做好事會有好處後,一股腦兒全做好事。
起初,倒是使得惡行惡人被削弱。
但漸漸,無人敢再作惡、無人敢當惡人後,那些人找不到惡去行好事,拿不到青天鑒的“獎賞”,便動了歪心思。
他們開始“養惡”
比如,街邊賣吃食的攤販故意做事馬虎一些,等到食客吃到刺哽住喉嚨,他們再充當好人送去醫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