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礦洞。
鐵鍋高高架著,鏽跡斑斑,生鏽的鍋沿有一塊風乾了的人肉,被撕扯得七零八落。
鍋邊往下,是無數隻屍骨的手,他們往這裡衝來,想要吃這塊肉,卻被彆人的利斧砍向脖子,被彆人捏住腳踝往外扯,他們摔倒後又有同伴踩著他們的身體往前爬,往前伸手。
他們多麼餓,多麼想要活下去。
希衡看了鐵鍋,又看到礦洞內被抓撓出的指甲痕跡,看見壁上早就熄滅的燈盞,看見地上屍骨各種各樣的死法,這場往事清晰浮現在她心中:
黝黑的礦洞之中,隻點了一盞昏黃的銅燈。
大家的眼睛看不清東西,在長期饑餓中,礦洞中坐了一堆靠著牆休息的男女,都是負責采礦的工匠。
因為饑餓和黑暗,他們眼前甚至出現飛舞的幻覺。
一個聲音有氣無力說:“能不能……再點一盞燈?”
銅燈太昏暗,在近乎黑暗的環境裡,人的意誌和希望都被磨滅得不成樣子。
柳老二回頭,嘴唇乾裂,順著發聲之處望過去:“不行,燈一旦多,會消耗礦洞裡的空氣,現在外麵大門完全被關上,沒有新的空氣進來,我們必須節約。”
那說話的人歎息一聲,抱著頭低下去,不說話了。
人群中窸窸窣窣,最角落邊上人堆人,一股熱氣從裡麵冒出來。
柳老二用力嗅了嗅空氣裡的味道:“這是什麼?這麼腥?”
她走過去,柳老二是個女人,膀大腰圓,腰上彆著菜刀,舞起來能砍死三五個男人。
柳老二想去查探是什麼那麼腥,卻被幾個人堵住,那幾個人排成一排,像一堵銅牆,喘著粗氣:“柳老二,夠了,我們敬你一丈,你也彆太得寸進尺。”
“以前,你帶著大家夥兒賺錢,大家夥兒都敬重你,你在宗門和官府都有人脈,為人也豪爽不拿架子,對咱們這些兄弟都和對自己人似的,你這份情,咱們承一輩子。”
話說得好聽,卻就是不挪開一點步子。
柳老二臉頰一抽搐:“承情,那就讓開!”
那堆人還是不讓,說話的那個人聲音卻有些變了:“柳老二,你怎麼就不懂呢?一朝天子一朝臣,現在世道亂了,咱們在這礦洞裡,什麼官府,什麼宗門都他奶奶的已經和我們沒關係了!意思就是!你柳老二現在彆他娘的擱這兒發號施令!”
柳老二用更大的聲音吼過去:“等這波最難的時候過去,官府和宗門照樣他爺爺的說了算!而且,現在是亂世,老娘腰間這把菜刀,照樣說了算!”
她驀地一亮菜刀,菜刀在銅燈照耀下反射亮光,晃了一個人的眼睛。
柳老二就趁著這時候,一把推開人牆,闖了進去,然後,她就看見一口剛打不久的大鍋,用幾根木頭架子架著,下邊兒徐徐地燒著柴。
鍋裡邊兒,有條腿。
鍋裡沒有水,隻有被燒得沸騰的一鍋血,隨著血液被燒得沸騰,那根人腿就在鍋中上下起伏。
柳老二的心漸漸涼了,她的雙瞳中亮起火焰,操起菜刀就往旁邊一砍,那群人趕忙跳開。
柳老二:“他爺爺的!你們拿人血煮人吃!”
剛才說話那人謹慎地離柳老二的刀遠遠的,然後說:“沒有水了,我們才用人血煮。”
柳老二暴怒:“這他爹的是用什麼煮的問題嗎?他爹的,你們吃人!吃人!”
她憤怒地就要把那說話的人抓出來,那人道:“柳老二,我們沒吃的了,不吃人吃什麼?我們聽你的話,待在這礦洞裡,不出去添亂子,我們已經仁厚至極!你總不可能連我們最後的活路都斬斷吧。”
“你以為隻有我吃了這個人嗎?你看看你四周?”
柳老二一看,周圍的人都用一種幽幽的像餓狼一樣的目光看著她。
空中飄浮著血腥味、肉味,她甚至聽見有人清晰的吞咽聲。
柳老二再環顧四周,發現角落裡還有一個衣不蔽體的女人,她雙目無神躺在那裡,周身青青紫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