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兒也不惱:“知道先裝乖賣巧,再讓人放鬆警惕,還真有兩把刷子。”
希衡仍然仇視地盯著他,那頭兒是個典型心有成算的人,他不讓那個士兵打希衡,是因為這一路山高水長,環境惡劣,小孩子夭亡的幾率本就更大,如果希衡再受了傷,更容易死了。
但是,這不代表那個頭兒不會懲罰希衡。
他看了眼周圍被希衡折斷的荊棘,這些野外的雜草都帶著刺,也就是俗稱的荊棘。
無論是朝廷征徭役來這裡開墾田地,還是士兵們行軍,都要先斷了這些荊棘才行,這個頭兒最知道這些荊棘有多麼難以祛除,在軍營裡,被派出去砍荊棘的士兵都是資曆淺、或者受欺負的。
他們還會帶上鐮刀,都那麼苦手這些荊棘。
這個小女孩兒卻一個人能跑到這兒來,還折斷了不少荊棘,足可見她的心智和行動力都幾乎到了妖孽的地步。
這頭兒深深看了眼希衡,獰笑一聲:“行,是個有反骨的,但我們軍營,專治反骨。”
頭兒直接招手,讓人給希衡帶上了一副鐐銬。
這鐐銬戴著,她的手就不能自由活動,自然也就無法再披荊斬棘。
頭兒道:“你這個歲數用戴鐐銬的,是頭一遭,戴上鐐銬可不好受,既不會讓你受太重的傷,又能限製你跑,喜不喜歡?你下次要是再敢跑,我就再給你戴上腳鐐。”
他說完這話,命人將希衡帶回去。
守山人看著希衡幾乎被拉著拽回去,滿腔的心疼和焦急,卻又無能為力。
滅世……
希衡此次下界,神職是滅世,一個注定要滅世的人,難道就是因為幼年的經曆對這世間、對金麓王朝充滿怨恨嗎?
守山人隱隱有所領悟,卻又覺得太悲涼。
接下來,希衡雖然戴著鐐銬,但是,她深知一旦到了京城,她就再也沒有逃跑的機會了——這些日子,她聽那些獄卒說了到京城後的事,她們會被進獻給道觀,當藥材一樣煉丹。
而在這些士兵口中,京城是一個繁華的地兒。
到了那裡,看守她的防守隻會多得更多。
希衡就這麼繼續逃跑,可是,她現在到底是一個小孩兒,無論她怎麼逃跑,都會被抓回來。
那個頭兒從起初害怕希衡死了,到後來為了遏製她,也開始對她施展酷刑。
大多數時候,希衡都是被吊在囚車外,一天隻有一碗水喝,一點稀稀拉拉的米粥吃。
隻要保證她餓不死就行。
那頭兒現在也懼怕希衡,他帶著手下的士兵,氣急敗壞地站在囚車前。
烈日照在希衡身上,那頭兒憤怒地對其餘童男童女道:“她的下場,你們也都看到了!以後,誰要是敢學她,全部給我吊在囚車麵前。”
希衡雖然身體遭受痛苦,但是,仍然一笑。
那頭兒現在是真怕她,這些日子,這女孩兒逃了許多次,每一次,她逃跑的路線都更合理,動作也更嫻熟,最後這幾次,為了找到她,他甚至死了幾個兄弟。
這種人,實在太可怕了。
如果不是上麵有命令要活的,他真的會殺死這個妖孽。
頭兒脊背一寒:“你笑什麼?”
希衡嘴唇乾裂:“我笑你們根本不敢,這些人可和我不一樣,你敢吊他們一會兒,他們就會死,到時候,不知道你們有幾個腦袋夠皇帝砍?”
頭兒渾身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他根本不會覺得一個不到六歲的女童能有這樣的本事和領悟力。
可這個事,的確在他眼前發生了。
頭兒心裡害怕,表麵隻能更強硬:“那就砍老子的腦袋!老子風裡雨裡刀裡都過來了,還能被你們這個小家雀兒給弄死了?老子死之前,也得拉幾十個墊背的!”
說著,他抽出鞭子,抽在希衡身上,鮮血就這麼流了出來。
其餘被押送的小孩子哪兒見過這麼凶神惡煞的人,全部嚇得哇哇大哭。
可那頭兒分明卻看見,希衡在笑。
她的笑就像一雙看不見的手,將那頭兒的喉嚨狠狠扼住。
頭兒本要抽下去的鞭子在空中一頓,他臉頰抽搐幾下,像是逃離什麼惡鬼一樣離開現場。
守山人看著希衡身上的傷,和她的笑,更是五味雜陳,它既心疼希衡受這樣的苦,又更加深刻地認識了希衡。
難怪她有一枚神格是殺戮之神的神格,出身儒修世家的華湛劍君希衡光風霽月,除魔祛邪,卻並不心慈手軟,該殺則殺。
現在的希衡,隻是在黑暗的社會環境之中,殺戮的性格外顯一些而已。
她不服輸,不認命,聰慧而透徹,智多而近妖。
守山人都不敢想象,希衡封印了修為、記憶,仍然能在短時間內判斷出這麼多東西,這麼有闖勁兒,她如果不是一心正道,墮入邪道的話,能有多可怕。
那將是半神天亓、巫妖戰爭加起來都不足以比擬的禍。
守山人思考時,那個頭兒已經走到一旁,離希衡的囚車遠遠的。
大中午的,日頭正毒,那頭兒卻一臉的冷汗,幾名士兵連忙奉承他,說他把那個刺頭治得服服帖帖。
頭兒卻半點也聽不進去。
頭兒問:“這女童是什麼出身?我看她並非常人。”
有句俗話叫做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會打洞,這個頭兒明顯也認同這句話,以為希衡出自權貴之家。
一個士兵回答:“這女娃叫春花,爹媽都是臭老九,沒什麼實力,而且……”
頭兒問:“而且什麼?”
士兵說:“我悄悄聽這群小孩兒閒談時說過,這春花自從被我們抓後就病了,什麼也記不清楚,什麼都要現學。”
頭兒若有所思:“這麼邪乎?我看她不是妖孽,就是天生不凡,之後盯緊她!”
幾名士兵連忙應是。
之後,這一列士兵帶著這群被押送的童男童女前往京城,就在要進京的最後一天,忽然天降狂風暴雨,車轍陷在泥濘之中,士兵們隻能用儘吃奶的力氣,將車轍往泥坑外推。
他們的褲腿上全是泥,睫毛上、臉上全是雨水,流得眼睛都睜不開。
大多數士兵都隻認為是一場暴雨狂風,是正常的惡劣天氣。
唯有兩個人不這麼覺得。
一個是正被吊著的希衡,一個則是那個頭兒。
希衡現在雖然沒有記憶,如同一個真正的幼童,像白紙一樣瘋狂學習知識,在自己這張紙上瘋狂描畫。
但是,她的學習能力非常強。
被吊在囚車上這些日子,希衡看多了外麵的天氣,每次下雨之前,空氣都會異常憋悶,沒有風,天上的鳥雀也會壓低翅膀飛行。
但是,這一次暴雨之前,天朗氣清,微風和煦。
希衡覺得這個天氣不對勁,下意識身體緊繃,注意周遭的風吹草動。
那個頭兒則是直接了當走到幾個正推車轍的士兵麵前:“不對勁,彆推了,拔刀!大家拔刀!”
“拔刀?太晚了!”一道陰森森的聲音從山巔響起,所有人都抬頭往上看,包括希衡和守山人。
隻見山巔處,站著一名身穿黃色道袍的老道。
老道一頭須發皆白,呈金雞獨立姿勢,一隻腳抬在空中,一隻腳穩穩立在山巔,一手作印狀,口稱無量天尊。
老道:“無量天尊,老道也不想傷你們性命,把這些童男女交出來,老道就放你們過去。”
風雨如刀,密密地紮在所有人臉上。
頭兒忌憚地盯著這老道,一手按在刀上,手微微顫抖。(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