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聞機聞聽此言,放下心來,不知為什麼,他黃沙下的臉紅起來,又是羞愧又是怕死:“法師,諸葛玉那個叛徒沒傷了你吧?法師等著,待我出去,我必定讓諸葛玉好看。”
說著,諸葛聞機就想站起來,但他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現在周身都使不上力氣,好像全身上下都被什麼東西禁錮住。
諸葛聞機疑惑向下望去,緊接著發出震天般、撕心裂肺的嘶吼!
他現在整個人都被埋在河邊的泥沙中,隻露了一顆頭出來!
難怪他使不上力氣,難怪他覺得胸口憋悶,諸葛聞機以前在軍中看過類似的刑罰。
這……不就是活埋嗎?
諸葛聞機平日再逞世子爺威風,可他的威風都是站在王府、皇族的肩膀上自然而然施展的,一旦到了這窮鄉僻壤之地,到了真正的生死關頭,諸葛聞機對死亡的恐懼就蔓上來了。
諸葛聞機褲襠裡有什麼東西流下,濕熱的觸感讓他從巨大的恐懼中回神。
他不再嘶吼,反而拚命朝希衡求救:“法師,法師救救我!我出去以後一定回報法師,法師,救救我、救救我……”
他的恐懼隻能通過一聲聲救我來宣泄,吵得希衡耳朵疼。
希衡抬手示意他安靜無果後,隻能加重語氣:“世子,我會救你,但你先閉嘴。”
諸葛聞機見希衡的冷色,宛如玉築,在陽光下若神人降臨,也從生死恐懼中察覺到了自身的丟臉。
他在美人麵前……向來一擲千金,哪裡有過這麼丟臉的時候?
唯有在這位白雲法師的麵前,先是在暗道內仰賴她幫他打退諸葛玉,再是在泥沙滿地中哀求她救他,他哪兒還有一個天潢貴胄的樣子?
諸葛聞機尷尬得閉上了不斷叫囂的嘴巴,躲避般將眼睛閉上。
希衡聽世界終於清淨了,朝諸葛聞機試探、警醒地走近一步:“世子,我不會先忙著救你,而要先查探清楚你周圍到底有什麼?是誰將你活埋至此?”
還有一個希衡未有說出口的原因,當時暗道塌陷,她根本沒對昏迷的諸葛聞機援手。
為什麼諸葛聞機會活下來?
這很不對。
其實,諸葛聞機被埋在河邊的黃沙中,除開看起來像是活埋之外,還有種可能就是——
誘餌。
諸葛聞機是一個誘餌。
可希衡不得不鑽這個套子,諸葛聞機的身份太重要了,哪怕冒險,希衡也得先嘗試著救下他。
就在希衡蹲下身,綴滿蓮花的道袍半淹在河水邊緣,要去撥開諸葛聞機脖子旁的泥土時,一股殺氣驟然襲來。
希衡右手早在袖內偷掐了一個法訣,立時召來精怪,和來襲的殺氣一觸!
金戈碰撞,鐺然作響。
希衡擋住的卻不是用諸葛聞機做誘餌的東西,而是……
玉昭霽滿眼殺意,折柳條為枝,作金戈之響,在諸多精怪中穿行,柳條所過之處,精怪也無從抵擋。
他仍沿襲了他如今身體的缺陷,必須用最快的速度、殺出最快的血路,把諸葛聞機殺死在這裡——
諸葛聞機已經知道了一切,玉昭霽就不會再留他了。
諸葛聞機滿眼怨毒的恐懼,在今日昨日之前,諸葛聞機從來沒想過一個小小的庶子會有這樣大的本領。他的招式奇快、人眼目不暇接,在精怪中穿梭尚可有餘力,那張若謫仙般風采俊然的臉都平添了幾絲殘忍冷酷。
柳條逼到諸葛聞機麵前,柔韌的柳條,在玉昭霽手中,被內功一催,完全是殺人的絕世利器!
眼見著諸葛聞機要人頭落地,血濺長河之時,一條沾水的布條如長龍搗來,和玉昭霽的柳條相撞!
玉昭霽的內功雖強,可柳條畢竟過於柔韌,這沾水布條淩空而來,力若千鈞,剛好將玉昭霽的柳條擋下,發出鐺然長響。
玉昭霽一擊未得手,神色複雜看著遠方的希衡。
他眉宇中的情意和恨意都一閃而逝,他根本不想在此時就這麼快殺了這位白雲法師,前提是,不要逼他,尤其是,不要擋在另一個男人麵前阻擋他。
玉昭霽冷聲:“白雲法師,這不乾你的事情。”
希衡將腰間白練抽出,浸泡了河水,使得這條白練更有力度,能和玉昭霽的內功相抗衡。
她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不會看著你殺了他。”
玉昭霽冷笑一聲,明了希衡這句話就是最深的拒絕。
她不再像是在山中那樣坦誠相待了,不再和他剖析往昔,也不再在漫天星光下擁抱。她又換上了白雲法師的慈善麵孔,口口聲聲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將偽裝做到了極致。
好,好。
玉昭霽的柳條瞬間遊出,他要看看,他在她麵前殺了諸葛聞機,她沒有裝的必要時,還會這樣如菩薩般悲憫嗎?
她既已拿起沾血的利劍,又何必要為了他人,做救命的菩薩,來擋在他的麵前?
玉昭霽的柳條快而柔韌,和之前那次打鬥不同,之前希衡和玉昭霽一起打鬥時,希衡可以避開,來不斷消耗玉昭霽的體力,拖到他力竭。
可現在不同,希衡可以閃避,但被埋在土裡的諸葛聞機可以嗎?
諸葛聞機就是玉昭霽的活靶子,這可不是希衡躲就能解決的,她必須正麵迎戰玉昭霽,才能救下諸葛聞機的命。
精怪長嘯,鬼影紛紛,希衡的劍也丟失了,她現在的白練翩若驚鴻婉若遊龍,但始終少了她最稱心如意的劍意。
玉昭霽的柳條則越戰越勇,如魚得水,他的內功運用遠遠比他師父——金麓王朝第一高手更為強大,柳條將白練抽碎幾次,碎雪紛紛中,玉昭霽冷眼灼灼凝望希衡。
她要保的男人,他更是非殺不可了!
柳條如冷刀,往諸葛聞機頭上而去!
柳條還未至,諸葛聞機沾著黃沙的頭發就紛紛被內力折斷!他頭上那顆圓潤飽滿、個頭極大的寶石就全然碎裂,破碎的寶石碎片掉入河水之中,亮晶晶的浮滿水麵。
玉昭霽唇間浮現一絲殘忍的笑,眼見著,柳條就要抽斷諸葛聞機的喉嚨。
一隻布滿青鱗的精怪手臂及時握住玉昭霽的柳條,阻攔了這一次殺招。
玉昭霽試圖催發內功,毀了這隻精怪,但是,這隻精怪比玉昭霽剛才解決的那些精怪都要強,精怪上甚至還牽著一絲紅線。
他詫異順著紅線看去——
細韌的紅線並非實質,而是虛影,虛影橫在河邊白浪之上,拴在希衡的手指。
她手指做白雲道的蓮花法印狀,雙目流轉施法時的清光,嘴唇翕動,似乎是在念咒。
念——
加大精怪力量,保護諸葛聞機的咒!
玉昭霽慘然一笑,腕中內力乍然破出,如萬鬼呼嘯著食人!
他盯著希衡,翻折左手,劃破右手手腕,手腕上的鮮血一半順水流到柳條之上,一半順著河水流下,白浪中青魚翻飛,紅絲湧動。
血腥味傳到希衡鼻中,她皺了皺眉。
玉昭霽挑眉笑著,卻森森可怖,以口型朝希衡道:“血——破咒。”
天武皇帝訓練這麼多潛龍死士,用來防止叛臣、尤其是防止怪力亂神的清風道、白雲道道士,自然也會給這些潛龍死士訓練新的能力。
比如,從小給他們喂藥,試圖養出他們能破萬法的鮮血。
可這法子實在是太艱險了,這麼些年,失敗的潛龍死士們不計其數,屍骨化為焦土。
唯一成功的人就是玉昭霽。
這也是他為什麼沒有再學習清風道、白雲道道道術的原因,因為沒必要。(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