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霞宮的主位是吉妃,現在,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吉妃為什麼沒在這裡?
諸葛清由此可知,吉妃約莫是出了事。
可是他仍然不到黃河心不死,就像一個孩子那樣,忽然有個孩子告訴他,你母親死在家裡了,縱然這個人拿出千般萬般有力的證據,可是這個孩子也一定會不辭辛苦地跑回家,直到見了母親真的死去了,他才會信。
諸葛清匆匆的腳步帶起了一陣風。
玉昭霽曾經和清風道國師一起對付過大妖,他所在的潛龍死士更是用來對付道人的一把好手。
所以,玉昭霽當然也覺察得到一點不同。
好像有什麼風,從他的身邊飄過去了。
玉昭霽的目光隨著風的去處望了一會兒,又精準望向希衡的方向,剛才,風是從這兒來的。
有什麼東西在這兒嗎?
玉昭霽避開昌貴人和殿內擁擠成一堆的太監,準確走向希衡的方向,他的目光頓時冰寒一片,像是什麼無情的猛獸,在夜色中準備吞噬一切。
昌貴人還以為是自己觸怒了玉昭霽,更是害怕得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堂堂先帝的妃嬪、如今幼帝的生母,居然朝一個宗室的世子下跪,可其餘的宮人太監對此就像沒看見似的,好像是昌貴人應該下跪一樣。
由此可見,玉昭霽在宮牆之內的權勢已經達到了巔峰。
昌貴人害怕,希衡則不害怕。
她很是平靜,眼前的玉昭霽——應該說諸葛玉縱然城府深沉、手段過人又怎樣,他不懂道術,就找不到真正的靈體所在。
至少找不到希衡的靈體所在。
她平靜地看著玉昭霽走來的步伐,在他快走到跟前時,用緩慢的步伐朝旁邊移動一下。
希衡的功夫很好,她日夜不輟練功,哪怕是行軍打仗的途中再累也沒有一日落下過,她輕緩移動時,斂去所有呼吸,連一絲一毫的風都不會掀起,就像是秋風中的一片落葉,很靜默很靜默地落下,它落下來時,就連最靈敏的鬆鼠都感受不到一樣,仍然大快朵頤著自己的鬆果。
果然,玉昭霽走到希衡剛才所在的地方,根本沒有發現她。
希衡就在他幾步之外,含著笑意悠然看著他麵上浮現一些怔愣和疑惑。
這個諸葛玉……無論是當初在蕭郡和她的相識,還是後來兩人傳信時拋開立場的相知,希衡都知道,他是一個智多近妖、喜歡掌控一切的人,同時,他對於自己真正在意的所在,又並不會過於獨斷專行,很能理解對方也有對方的堅持。
這樣一個人,希衡的確很少看到他現在這樣、怔愣和疑惑的模樣,故而她微微淺笑。
玉昭霽捉了個空,似乎也明白了什麼。
普天之下,能有這樣強大的道術,還有敢來皇宮的膽魄的道人,他除了她之外,不作它想。
玉昭霽也和希衡一樣,眼中本沉黑如深淵,現在卻飛快劃過一絲微笑。
玉昭霽很快斂起微笑,又故意板出冷漠無情、欲要捉拿賊人的模樣。
玉昭霽冷聲,吩咐昌貴人和其餘宮人:“你們先退下。”
“諾。”宮人們聽話地抱著三十五皇子、不,此刻應該說抱著將要登基的幼帝,聽話地跪下,昌貴人也不敢問玉昭霽是否原諒了自己,能讓她下去就是好的。
很快,棲霞宮的宮人就退得一乾二淨。
玉昭霽這才好整以暇地清清嗓子:“你我闊彆已久,隻餘鴻雁傳書,如今好不容易碰麵,你不出來見我嗎?”
希衡還是微笑,沒有什麼動作。
她現在使用的是神行術,神行術可以看作是靈體出竅,哪怕她故意弄出動靜來,玉昭霽也看不到她。
玉昭霽期待地等著希衡出來相見,可隨著時間一點一滴過去,他麵前仍然空無一人,安靜得可怕。
玉昭霽無聲地在袖內握緊手,難道不是那位白雲法師?可除了她之外,哪裡還有人有這麼高的道術,昔日的清風道國師或許能夠做到,但是清風道國師早就被天武皇帝下令誅殺。
若是那位白雲法師,她為何不出來見他?
玉昭霽不是一個愛胡思亂想的人,他雖然格外在意希衡,但也清楚彼此都有許多的不得已,他絕不會無緣無故地就想著希衡是否不在意自己了,在這裡顧影自憐、哀怨自傷。
他們之間立場不同,身份敵對,他們在百忙之中都沒有斷掉和對方的傳訊,那些對彼此的欣賞和在意之語,都做不得假。
所以,現在玉昭霽不會覺得希衡是看不上自己,而是認為她還是因為立場在避開他。
玉昭霽自然就會用自己的手段去縮短兩人之間因為立場不同、而產生的距離。
他的袖子內瞬間盈滿內力,遠遠望去,就像是寬袍大袖中忽然鼓蕩了滿滿袖子的風,緊接著,一柄缺月似的彎刀出現在玉昭霽手中,握住了刀,他周身氣質都變得更加森寒冷冽。
彎刀迅疾刺出,卻不是對著希衡的方向。
玉昭霽腳步騰挪,身形如龍騰虎躍一般,往諸葛清的方向而去。
諸葛清現在全副心神都在吉妃身上,他呆呆看著原本屬於吉妃的屋子,像是閒置了很久似的,落滿灰塵,裡邊沒有一絲人氣兒。
原本吉妃放置妝奩的地方,也像是被暴力地拆箱倒櫃,抽屜櫃子亂成一團,屋內的桌椅都倒塌在地上。
諸葛清越看,心中就越悲涼,越恐懼。
他自幼在宮廷之中長大,自然知曉什麼情況才會導致眼前這一幕的發生,一般是搜宮……
搜宮的宮人太監手腳可不會那麼輕微,都想踩到昔日主子的頭上來,都想從搜宮這件事兒上撈一點油水。所以,他們才會又打又砸。
母妃的宮殿顯然經曆了一場搜宮,而現在,這個宮殿都沒有複原,母妃也不見蹤影,說明……
母妃真的出事了。
諸葛清像是身上一切力氣都被人抽空了、抽乾淨了,一點兒心力都沒給他留下,他如大山崩塌一般,雙膝一彎,噗通一聲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