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鄭家又過了一個新年。
小年的時候鄭衛民沒有出現,讓一家人極是意外;等到臘月二十九三十,鄭衛民果然還是沒有出現。
鄭剛在長舒一口氣之餘又有些看不上自己的三兒子了,這個兒子也太悶了點,一點兒也沒個男人樣!要換成衛國和衛東,哪怕就是小女兒衛紅呢,他們能這麼老實?肯定是先斬後奏地回來了。
等到寒假過完,鄭剛就不再擔心三兒會回來了——年都過完了,還回來做什麼?
至於三兒考上大學的事情,鄭剛覺得更不可能!今年大院就考上了倆,還都是老三屆的,這群剛畢業兩年的小夥子是一點兒競爭力都沒有。
不好的事情是,大院回來的孩子太多,這些孩子基本都在等待分配工作的狀態;等待分配就是無業,少不得在街上惹點事,打個架什麼的更是家常便飯,政治部的幾個人開始頭疼了。
但鄭剛就可以理直氣壯地坐在辦公室裡看笑話,他家三兒子雖然不爭氣,但也不惹事,更沒有給家裡找麻煩。
“張主任,今兒又是誰啊?”
張主任沒好氣地說道:“誰?您得多算幾個!老劉家的三小子,老王家的二小子,這沒一個省油的燈!還有那個李家的小女兒,姑娘家家的,竟然還敢在大街上和一群小流氓混在一起!氣死我了……”
旁邊有人說道:“張主任,那得趕緊給安排工作了!您就是不給安排工作,也得給辦個學習班,讓他們準備今年的高考,得讓他們有點事情乾。國家養著他們,可不是讓他們回來當小流氓的。”
“你說得對!學習班馬上就得辦!工作不好分配,學習班我還辦不了?我這就發通知,讓他們老子揪著他們來上課!我還不信治不了他們!”
說到這裡,張主任忽然又對鄭剛說道:“老鄭,咋樣?讓你家三兒也回來吧?學習班總比陝北的教的好吧?”
鄭剛嗆了口水,連連咳嗽了好幾聲才說道:“我家三兒的覺悟比他們都高,你就不用操這個心了。”
張主任便不再管他,而是準備去研究學習班的事情了,隻是心裡對鄭剛很是看不上,這兩口子偏心都出名了。
二月的北京春寒料峭,呼出的氣還是白茫茫的。
鄭衛民帶著大包小包到了黃原火車站,下車的時候,他非要請送他來的司機吃頓飯。
“這位大哥,太麻煩您了。我看著日頭也不早,咱們一起吃個飯吧。”
送他過來的司機忙說道:“不用不用,小鄭同誌,我送你過來就算完成任務了,領導那邊有交待,讓我趕緊回去,縣裡還急等著用車,可不敢耽誤了。”
鄭衛民苦留無果,隻能再三表示感謝。
拎著行李到了火車站,先去窗口買了張火車票。
“同誌你好,去北京火車票。”
“介紹信有麼?”窗口裡的胖女人聲音幾乎沒有感情。
“有。”鄭衛民把徐誌全幫他開好的介紹信拿了出來,遞了過去。
胖女人看了一眼,臉上的忽然綻放了笑意:“喲,原來是去北京上大學啊!厲害厲害!是哪個縣的啊?”
“原北柳林公社的。”
“真厲害!”胖女人飛快地把票遞給了鄭衛民:“二十一塊五!”
鄭衛民從衣服的內側口袋裡掏出錢,數了兩遍遞了過去:“謝謝。”
接過票,鄭衛民回頭又看了一眼黃原,他在這裡生活了兩年,說沒有感情那是假的,如果畢業後真的要把他給分配回來,他也會認真考慮。
才離開一小會兒,鄭衛民就在想村裡的娃娃了,不知道他們今天有沒有好好做作業,有沒有淘氣,有沒有被家裡的大人打屁股。
他腦海裡一下子就浮現出二栓被家裡人打到鼻涕冒泡的樣子,就沒忍住笑了出來。
候車大廳忽然闖進來了一個人,進來之後就東張西望,隨後就把眼光鎖定在了鄭衛民身上。
“哎,衛民!”
“成功哥!”鄭衛民驚喜地喊道,他原以為範成功隻是說了句客氣話,沒想到還真出現了。
範成功幾步上前,握住鄭衛民的手,喘著氣笑道:“真是太好了!我還以為在黃原都要見不到你了。走,吃飯去!”
鄭衛民笑道:“玉秀姐說了,讓我吃三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