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豫了許久,徐誌全始終拿不定主意,這個包產到組或到戶的性質和在柳林公社的集市上賣東西不一樣,真的可能影響到秀蓮的前程。
但鄭衛民的話又非常在理,有些事情就是不能等,等到最後就沒有他什麼事情了。
“敢為人先……衛民,你是真敢啊……”
徐誌全熬煎地晚上都合不上眼,天蒙蒙亮就爬起來,他沒有打擾家人,而是一個人到了大隊部外麵的石磨盤那邊抽旱煙。
撿糞的幾個老漢遠遠地看著有個紅點一閃一閃,走近了才看到是徐誌全。
“支書,起那麼早?是有會?”
“沒有會,我就是睡不著,到這邊抽個煙。”
徐誌全看著眼前的幾個老漢,夏天的衣裳也有著補丁不說,眉頭上也始終有著一個“川”字,始終散不開。
他把旱煙鍋子在石磨盤上磕了磕,收了起來:“我去趟公社。”
“支書這是咋了嘛?”幾個老漢都不懂,明明最近也沒有什麼重活了,支書咋還苦著臉?
徐誌全回家推著自行車去了公社,或者可以叫鄉裡了。
到了鄉政府的院子,在將近九點的時候徐誌全才等到白川;太陽都升起來了,白白的耀眼,晃得他窩在矮崖的陰涼下不想往外挪。
“你咋圪蹴在這呢?”白川看到徐誌全的樣子就想笑,一個大隊支書大能人,就像普通老漢一樣躲在陰涼地;當然他也真笑了。
徐誌全哪會計較他的笑,他陰涼地站起來,跟著白川往公社的院子裡走:“白書記,有個事情想找你打聽一下。”
“說吧,什麼事?”白川把自行車放在陰涼處,又用手扯著襯衫扇了扇風,笑眯眯地問道。
“是這……”徐誌全又慫了幾秒,但想著鄭衛民的“敢為人先”,又想到大隊裡幾個老漢的破衣爛衫,勇氣便又升起,聲音放小:“我聽彆人說,安徽那邊把地給分了……”
說這話的時候,徐誌全盯著白川的臉,想從上麵得到點有用的信息。
白川神色平平,對徐誌全說道:“進來說。”
徐誌全心中大定,衛民說的都是真的!
進到窯洞裡,白川才說道:“好你個徐誌全,敢公然走資本主義道路了!”他給自己倒了杯涼水,咕咚咕咚喝了兩口,卻看到徐誌全臉色都沒變一下。
“老徐,你膽子越發大了啊!”
徐誌全說道:“那我先和社員們講,讓他們不要去趕大集……”他還是改不了口,習慣稱呼村民們為社員。
“你敢!”白川罵了一句,又圍著徐誌全繞了半圈,上下打量著他,嘴裡嘖嘖嘖地說道:“老徐,你是不是從哪兒聽到消息了?”
“沒有,絕對沒有!”徐誌全不肯把鄭衛民給賣了,當下堅決否認。
白川坐下,捧著水杯,慢悠悠地說道:“前陣子咱們地區來了新專員,姓田。田專員召開的會議才幾天,這風兒就吹來了?沒人給你報信我是不信的!”
“田專員咋說嘛?”徐誌全的心開始砰砰跳了起來。
“咋說?”白川又喝了一口水,不緊不慢地說道:“你不是想和安徽學麼?那就學好了!”
“哎呀白書記,你可彆哄我了!不行就不行,你給我個痛快話不就得了……”徐誌全心裡沒底,實在是白川說話讓他覺得有點戲弄人的意味。
“想搞責任製,不阻止;不想搞責任製,不強迫!能理解了麼?”
徐誌全驚道:“真的?”
“假的!”白川不耐煩地說道:“回去吧,想搞就搞,不想搞就不搞。”
白川不想把步子邁太大,因為他也覺得不保險。
但徐誌全心裡卻有了底,既然有大乾部在前麵扛著,那他還怕什麼;世事再也回不去嘍!衛民都去南方參加涉外工作了,這要是放在幾年前,衛民敢?
回去的路上,徐誌全騎得飛快,風兒吹來,把他的衣服吹到鼓起,獵獵地響著,也讓他心潮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