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大宮司伸出手,雪花飄落在她指尖。
“又下雪了啊。”她說,語氣中流露著淡淡的哀傷,“不知道明年,我還有沒有機會看到雪舞千島的雪景。”
“大宮司大人……”
上杉沐晴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這位白狐公子安慰著說:“明年朝鶴的雪依舊照常飄舞,蘇牧陛下說,他還想喝您沏的茶呢。”
蘇牧在場時,上杉沐晴會按照他的意思,“狂妄”地稱呼一聲:學弟。
蘇牧不在場時,學長則不敢繼續托大,而是選擇恭敬地稱呼對方為:陛下。
感受到大宮司的哀傷後,上杉沐晴沒有繼續隱瞞蘇牧塵世君王的身份,而是選擇將這個消息放出,試圖為對方加油打氣。
換句話說便是:優勢在我,堅定守住,就會贏的!
雪花在指尖滑落,寒意流淌到手心。
陛下……
大宮司側過頭瞥視見這位白狐後裔,上杉大名家的傳家人,心照不宣地露出一抹溫柔和善的笑容。
蘇牧雙序列塵世君王的身份,她早已知曉。
橘桜雪並沒有隱瞞這條勁爆的消息,這位遠在大洋彼岸的宮司大人,知道的遠比上杉沐晴這位近在學院的學長更早。
這條消息能被傳回神社,其中少不了那位劍聖的默許。
儘管自己沒有收到期待中的信箋。
但這份默許,已經足夠了。
因此大宮司關心的並不是“陛下”這聲稱呼,而是上杉沐晴說話時,那發自內心的尊崇,即使這位陛下眼下並不在這裡。
看起來這位上杉氏的傳家人,已經決定了自己追隨的道路。
“是啊,明年的雪還會照常飄舞。”大宮司收回目光,握住手心寒珠說,“不僅僅是雪舞千島的雪,我還想去其他國家走走,看看全世界的雪景。”
“等朝鶴的雪國融化,南域將會踏入冬日,大宮司大人要去南域大陸走走嗎?”上杉沐晴說,“雪國下的學院非常漂亮,像極了童話故事中的小鎮。”
“學院嗎……”
大宮司看著東方升起的黎明,似有期待地說:“我在等一個邀請。”
說完,她收斂笑容,向著深山走去。
“走吧,去檢查檢查雪舞千島的‘殺生石’碎片還在不在。”
上杉沐晴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從口袋中掏出學院特製的衛星手機,不出所料地依舊沒有信號,甚至連學院的衛星都無法連接。
“奇怪。”
他滿臉愁容地嘟囔一句,一般學院手機失去信號這種事,隻會發生在強大的巨獸複蘇時。這片山巒明明雲淡風輕,為什麼依舊收不到半點信號?
在莫名的困惑中,上杉沐晴收起手機,加快步伐跟上已經遠去的大宮司。
兩人穿越層層凋零的山林,一條碎石鋪就的曲徑小道出現在麵前,周圍一片凋敝破敗的蒼涼氣息。
“這裡就是第四塊碎片的封印神殿?”
上杉沐晴站在碎石小道上,轉身環顧四周,落葉與飄雪在寒風**舞一曲,翩躚在寂靜的山林中。
視線穿過層層疊疊的樹乾,一座座似有似無的石質佛像藏匿在樹影之後。
“佛堂?”他問。
“佛龕。”大宮司糾正說。
兩人沿著小路走進一間雜草叢生的小院,單從樣式上來看,似乎是一座廢棄多年的山林獵戶小院。
院落一角倒塌的木屋中,上杉沐晴看到大宮司口中的佛龕,他踩著枯葉走上前,說:“難以想象,這樣如此重要的封印地點,竟然會荒涼成這個樣子。”
“在你印象中,封印之地應該是什麼樣的?”大宮司走到他身邊問。
“我以為那須野的破廟,已經是極限了,沒想到……”上杉沐晴指著倒塌的破屋說,“至少修繕一下,總感覺這種地方一到晚上就會鬨鬼。”
大宮司打趣一句說:“陰陽師也怕鬼?”
“哈哈……”
上杉沐晴尷尬地笑了笑,有些難為情地摸摸腦袋。他不敢在大宮司麵前說謊,於是乾脆選擇不回答這個讓自己羞恥的問題。
他不是單純的害怕鬼怪,而是害怕隨時可能出現鬼怪,卻又一直不出現的詭異氛圍。
尤其是一個人時。
俗稱,自己嚇自己。
不過“陰陽師一人獨處時怕鬼”這種事,如果說出去隻怕會被同樣笑話死,好在上杉沐晴相信大宮司不是到處傳八卦的人。
“怕鬼,你怎麼驅使‘式神’?”大宮司頗有些驚訝。
上杉沐晴搖著頭,說:“這不一樣,我清楚地知道式神的存在,所以並不會感到恐懼。”
“明白了,你害怕的不是鬼,是你心中的‘恐怖’。”
大宮司抬起手憑空輕點,一枚朱紅色的【晴明桔梗印】浮現在半空。緊接著陣法以【晴明桔梗印】為心,迅速向外擴展。
上杉沐晴站在側後方,目視著釋放過程,他驚訝地發現大宮司施展陰陽術時,居然連嘴皮都沒有動一下。
全程隻有幾個簡單的手勢。
“想學嗎?”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大宮司注意到身後詫異的目光,右手施展陰陽術的同時,金色的璀璨華光在左手亮起。
上杉沐晴注意到她左手拇指與無名指相扣,呈現出【說法印】的姿態,象征佛光的金霞琉璃彩光在手心盛開。
“大……大……”
看到神社大宮司左手佛法,右手陰陽術。上杉沐晴心裡驚恐極了,害怕地渾身顫抖著,仿佛多年的信仰在這一刻崩塌。
“你好像很驚訝。”
大宮司雙手施法的同時,仍有餘力說笑。
“我……我……”
上杉沐晴一時間有些說不出來話。
良久,一聲長歎後,說:“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似乎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大宮司說,“當年‘那須野之戰’之所以能贏,靠的是朝鶴各派的齊心協力。”
“陰陽師與僧人攜手作戰,最終才將禍國級大妖九尾徹底封印。後來破壞‘殺生石’的是佛教的玄翁大師,許多封印也是神社與寺廟一起布下的。”
“神社與寺廟之間,不過是信仰的爭奪與權力的鬥爭,隻是一種手段、一種工具。你年紀輕輕,思想難道已經如此固化,陷入非此即彼的黑白論了嗎?”
上杉沐晴深吸一口氣,說:“大宮司大人……”
“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至於你是否選擇稟告你的君王,我不做表態。”
大宮司打斷他的話,繼續說:“曾經神社與寺廟之間的關係,並不像如今這般緊張。無論‘天上皇’與‘萬法皇’之間鬥爭的如何激烈,狐仙與僧侶之間始終維護著一條共同的底線。”
“現今不死不休的局麵,不過是近百年間的產物。”
上杉沐晴聽完十分詫異,不確信地問:“近百年?難道是從1868年之後……”
“1868年是第一顆果實,它的因在1853年就已經埋下。”大宮司手中的光暈逐漸消散,封印被她打開一扇用於檢查的小門。
“1853年?”上杉沐晴回顧著曆史,心中一驚說,“黑船事件!”
“陰陽術與佛法同根同源。”大宮司又補充一句。
說完,她留下時間讓孩子慢慢思考,自己伸手去觸摸那顆看上去完好無損的碎片。
“我好想……”
上杉沐晴看向親眼見證過那段曆史的前輩,說:“有點明白了,您的意思是陰陽術與佛法都是表象,裡子的‘權柄鬥爭’早就換了‘核’。”
大宮司沒有回答他的話。
隻是靜靜地觀察手中冰涼的黑色石頭,一顆充滿空洞的黑色玄武岩。
“這塊碎片似乎……”
上杉沐晴看著殺生石的碎片,猛吸一口涼氣,聲音滿是顫抖:“封印完整無損,但碎片卻被人掉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