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真是第一次去季家。
季老爺子因為生病休養的關係已經回到了季家老宅，比起陸家，季家雖熱鬨了些，但也同樣顯得空蕩。
陸嶼拉著她的手踏進季老爺子的房間裡，再看到裡麵的人時，抓著她的手不由得緊了緊。
他動作不大，但因為虞真一直關注著他的緣故，第一時間便發現了他手上的力道。
“你終於來了。”
比起之前，季老爺子如今顯得更加瘦小虛弱了。
他眼神在虞真身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在了陸嶼身上。
“聽說你想見我？”陸嶼的聲音顯得有些沉悶。
“……是。”
季老爺子坐在床上，幾次三番的衝突和事故，消耗的不止是他的身體，還有他的精神。
他看著陸嶼的目光有些沉痛，卻又夾雜著絲絲縷縷的其他情緒，有些複雜。
“我以為你不會來。”季老爺子又說。
他好像直到現在才看清楚陸嶼究竟想要的是什麼，而陸嶼想要的，他卻覺得是軟弱和不必須的。
如果在接回陸嶼時，他真的像一個外公一般對待他，而不是不聞不問，甚至抱著讓他吃點苦成長起來的念頭，或許……他們在今天還會是一家人。
“我本來也不想來，”陸嶼說話倒是一如既往的直白，他在季老爺子身上的耐心早就被消耗光了，“不過……”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我有一個問題想要從你身上知道一個答案。”
季老爺子仿佛知道他要問什麼，幾乎在他說完這句話之後，便馬上回答“如果你來問我當初如此激烈的反對你母親和父親……有沒有後悔。”
季老爺子收回視線，像是回想起了很久之前小女兒跪在地上求他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時的脆弱，當初他看不上陸凜封，即便知道這個年輕人能力不錯，確實能給女兒想要的幸福，也並不待見他。
於是他強迫性的讓季菀和陸凜封分手，卻沒能成功，反倒讓兩人直接離開季家。
他等著季菀服軟，也等著陸凜封的失敗。
卻沒想到陸凜封竟真的把陸氏做了起來，若是給他足夠的時間，他趕上季氏也不是問題，但因為不肯承認自己看走了眼，也不肯承認當初那個自己拒絕的女婿竟變得如此優秀，他死撐著臉麵不肯低頭，即便陸凜封帶著季菀幾次求見，他都選擇不見。
後來……季菀為了生下陸嶼意外去世，他就更加不喜陸凜封。
連帶著，也不怎麼喜歡陸嶼。
但比起不喜歡陸嶼，他更加喜歡和陸凜封不對付，季菀的死亡讓他順理成章的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了陸凜封的頭上，他的厭惡也有了更加正當的理由。
後來……在一切都無法挽回的時候，他在夜深人靜時捫心自問。
後悔了嗎？
季老爺子原本就蒼白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了。
他張了張口，有些無措的看著陸嶼，卻在看見他毫無波瀾的眼神時終究意識到，有些傷害一旦造成，是無法彌補的。
“……後悔，”季老爺子終究還是承認了自己早就應該承認的東西，“所以……”
他甚至顯得有些小心翼翼，追問道“你能原諒我嗎？”
他自以為的很多東西，在陸嶼麵前全都不值一提。
他以前不相信，以為是少年人的以退為進，卻沒想到……他是真的不屑。
而環顧四周，他竟然沒有一個能夠挽留陸嶼的東西。
陸嶼沉默了。
但很快，他便抬眸看向了季老爺子。
“不。”
他隻說過了這一個字。
季老爺子蒼白的臉變得灰敗下去，他聲音低到都快微不可察的地步，卻還是沒能逃過虞真的耳朵——“也該是這樣”。
手上傳來微微握緊的力道，虞真偏頭看過去，發現陸嶼眸光閃了閃。
其實……他內心其實也並非一點波瀾都沒有吧。
隻是有些事情……注定是回不去了。
察覺到她的目光，陸嶼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隨後平靜開口“既然這樣，我也該離開了。”
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卻並沒有意料中的喜悅，反倒心頭有些沉悶。
但他並不想繼續追究了，有些事情注定無法改變，他不能永遠被過去裹挾……
掌心的手柔軟又溫暖。
未來，這個他之前從未想過太多的詞語，都變得如此可愛。
陸嶼沒有再多說，話音剛落便拉著虞真的手往門外走去。
季老爺子看著兩人緊握的雙手，彷佛看到了當年陸凜封拉著季菀離開時的背影。
陸嶼和陸凜封很像，就連離開時的背影都和當年的場景幾乎一模一樣。
他當時說了什麼？
盛怒之下，他對季菀說“你跟著他離開就彆想要再回來！”。
……
往日曆曆在目，變成今日射向他自己的冷箭。
“……好好照顧他。”
就在陸嶼和虞真離開房門的那一刻，他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