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在了人生的岔路口,始覺她這二十多年,從生到死,就是一個不斷與時間、空間、人、事、物告彆,又不斷接受告彆的旅程。
從出生始,分分秒秒時間就在流逝,空間就在轉移。
媽媽溫暖安全的子宮、救命的乳汁、安撫的奶嘴、毛茸茸的狗狗,一個一個跟她告彆。
媽媽的不舍離世,是年幼的她經曆的最大喪失。
她就像幼而稚的墨寶一樣,不明白媽媽為什麼要離開,為什麼不要她跟爸爸了,爸爸不是回到她們身邊了麼,媽媽為什麼還要走呐。
媽媽變成了平麵相片,見證爸爸如何履行病床前的承諾,如何疼她、寵她、愛她,各種教導她、陪伴她。
這其間,多少老師同學走進她的生活,又陸續走出她的人生,變成了走在街上欣喜相遇、熱情相擁的熟人。
直至媽媽的樣貌漸漸麵目模糊,爸爸也不得不離她而去。
銘誠也來了,又走了。
這些人與事填滿了她的時間空間,與她構建出一段段感人至深的關係,不斷開始,支撐,深刻,存活,中斷,又消失。
深愛的人變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哪怕已不在世,卻也刻進了她的骨血裡,隨著她的生命一起流淌,向前。
喪失和痛苦賦予了“曾經擁有過”以意義——愛過又失去,總比不愛好。
時間的確帶走了很多東西,又帶來了很多很多,多得她甚至都無法承載。
她真就舍得這樣失去父子倆嗎?
“舍不得”立馬占據了欲望跟期待的上風。
她終究還是愛的啊。
想到這個,她就呼吸困難。
可她不能讓它蓬勃繁茂地自由生長……再痛,也必須先從胳膊、腿腳四肢砍起,直至砍到心臟……才能斬草除根……
否則,前幾個月的克製跟壓抑豈不白費了。
冷靜下來,“不夠勇敢”就開始攀升,越過了“舍不得”,還回過頭來告誡“舍不得”
她沒有勇氣去迎對和他在一起之後種種未來的變故,她怕兩敗俱傷,她恐懼那種深刻聯結又失去的痛。
所以她懦弱了,當了逃兵,逃到了機艙裡。
而後呢?
行萬裡路,親自見天地、見眾生,就能求得漸悟或頓悟的答案嗎?
一切根源,都在於她還是有選擇呀。
正是選擇導致了矛盾衝突。
而有衝突就有焦慮,有焦慮就有失眠的夜晚,以致她這幾晚都沒睡好。
翻來覆去睡不著,她都在用大腦思考“她該如何”,而非用心去感受“她想如何”。
她不敢遵從心意、聆聽內心的聲音!必須靠抑製、忽略、強迫自己,去努力平息衝突!
倚著舷窗,迷迷糊糊中,他的話如光線般,透過她閉上的眼瞼,跳入她的腦海。
最後那晚擠占公主床,他讓她轉過身,麵對他陪他說說話。
於是他說了很久很久,也說到很遠很遠。
他們的現在,他們的將來,他們的家庭藍圖,他們的婚姻幸福。
以至於她很奇怪,他像是掌握了什麼高科技發明,對著她的腦乾掃描並解讀了一番,否則她怎麼知道她的所有顧慮跟困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