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後,倪春南看見了那個男人,他的手上還纏著紗布,剁掉的是左手小指,頭發理短了,氣色也好了一些。
他跟著其中一個分支的負責人下了車,倪春南是在二樓的陽台上看見他的,就像是感受到了他的視線一樣,對方也抬起頭來看他,一時間相互對視著,半晌,倪春南麵無表情的低下了頭。
見對方移開了目光,楊九衡也收回了視線,隻是暗暗詫異。
他見過那個孩子,那天他闖進包廂之後,他有注意到角落裡的那個孩子,朱唇粉麵,端著果汁,安安靜靜的,在一群五大三粗的人兒當中尤其不融洽。
不過也隻是匆匆掃了一眼,畢竟他那會兒全部的心思都還放在該如何與杜父的周旋上,隻以為那是杜父手底下哪個下線的小孩兒,或者隻是一個單純的下線,卻沒想到,他居然跟杜父住在一起。
他是一周前被杜父的人兒給救下的,手指被人剁掉的那天,那個留著落肩短發的男人用沾了血的刀子拍著他的臉,惡狠狠的說這隻是一個警告,如果再讓他發現他向黑市裡的人兒出售白粉,就不會再這麼便宜他了。
他不是沒有常識,卻依舊還是不太了解這一行裡的規矩。
他知道自己提煉的東西是什麼樣兒的品質,所以他在獨自行動之前便已經試想過,這樣做若是搶了彆人的生意是否會遭來嫉恨與報複,可他實在是沒有時間可以用來仔細考量這件事情,醫院裡妹妹病情的惡化速度讓他根本等不起。
卻沒想到,報複會來的這麼快,第一回便直接剁掉了他的小指,讓他一時之間都無法再進行製作,即便是做了,品質也會大大降低。
不過好在,前些日子換來的錢足夠應急,但與醫療費用比起來卻也隻是九牛一毛而已,於是他打算先將傷勢徹底養好,以免留下什麼後遺症,卻沒想到當晚,他便被人從身後給打暈了。
他醒來的時候是被疼醒的,身邊正有人拿刀劃開他剛剛縫合好的傷口,人他不認識,應該不是跟那個落肩短發的男人一夥兒的,卻更是讓他的冷汗一瞬間便布滿了後背。
直到這一刻,他才算真正意識到,這一行究竟有多麼的混亂與肮臟,又是怎樣的血腥與汙濁。
此刻的他無比渺小,身周黑暗而空曠,看不清晰,更不知道踏出這一步,等待他的究竟是煉獄還是懸崖,但總會是不歸路。
說實在的,他那一刻已經準備好了接受各種可能會超出他迄今為止所建立的三觀之外的東西,或許他會直接死在這裡,幾乎下了決心,直到外頭響起了車輛引擎的聲音,接著便熄了火,再然後,屋子裡的人兒便被叫了出去。
半個小時之後,有人替他解了綁,幫他重新縫合了傷口並且進行消毒包紮,不過動作沒有醫院的醫生來的穩定就是了,縫的也不好看,不過經此一遭,他卻好像已經開始不在意這些外在上的東西了。
他問他們究竟是誰?又為什麼要幫他?於是來人讓他上了一輛車,車上的人他認識,是那個坐在包廂內正中間的沙發上,讓人把他扔出去的杜父。
他居然救了他,楊九衡想,他壓根兒就猜不透這個男人到底在想些什麼?哪怕一點兒都摸不清。
杜象初抬頭看了看他,隨即放下手上的資料,楊九衡順勢掃了一眼,很好,估計把他的家底兒都給摸透了,說不定連他妹妹的小豬存錢罐兒裡究竟有多少錢都清清楚楚。
“楊九衡。”男人開了口,眼裡閃動著精明與邪惡,沒什麼溫度,融合在一起,便是一場碩大的尚未實施的預謀。
若說那天他在包廂裡見到的杜父,是那種高高在上,目中無人的,那麼現在的杜父,狂妄卻不莽撞,冷靜,從容,睿智,嚴陣以待。
“南中大學化學工程專業,優秀應屆生,你那天的提議我同意了,當然,如果你還感興趣的話。”
對方分明是笑著說的,楊九衡卻無端覺得背後升起一股寒意,他好像剛剛脫離虎口,轉眼間便又要被迫跳入另一個狼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