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遇做了一場夢,她夢見十七年前的夏天,那會兒她剛滿十六歲。
家中突生變故,母親在那一天出門上班以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先是失蹤,但是報警無果,沒想到後來竟直接傳來了死訊,十分突然,不清不楚,不明不白,隻有一具被折磨的千瘡百孔的屍體被送了回來。
她哆哆嗦嗦地不敢認,而父親撲上前去質問,但警方始終沒有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草草搪塞了過去。
於是在那之後,她的成績一落千丈,這原本是她最理想的學校,她憧憬著忙碌而刺激的高中生活,她還記得去年中考成績下來的那天,母親送給她的新手機和一桌子飯菜。
那大概是她至今為止覺得最為灰暗的一段時間,從那之後,她開始拒絕與父親的交流,她沒辦法,每天除了同桌吃飯以外,這個家就好像沒了生氣,安靜的令人窒息。
她不喜歡,雖然那時候的她形同走屍,但是她一樣不願意待在那樣的房子裡,可是她更不願意去感受外頭喧嘩熱鬨的生氣,她是灰色的,與那些斑斕的東西格格不入,她不期望上天能夠眷顧她,但好歹讓她知道接下來的路該往哪裡走。
遂寧並不十分靠海,左右兩邊還簇擁著另外兩個縣,索性中間留了條道兒,若是爬的高些,比如那個建在高處的沒什麼香火的寺廟,還是能夠看得見海岸線的。
李知遇承認,在這之前她還是有些迷信的,她信神,並且相信天意,相信命運,她在樹梢上掛過祈福帶,也在屋裡掛過捕夢網,或是像所有處於青春期的女孩兒一樣,幻想著能夠在高中開啟一段美好又刺激的戀愛。
在做這些的時候,她滿心虔誠,覺得就算自己不是那些話本兒裡的天選之人,但好歹也能一生順遂,幸福圓滿。
可是在那之後,李知遇不信了,甚至在彆人虔誠的跪拜廟裡供奉的神仙時,甚至在嘴裡念念有詞,她隻覺得十分可笑,要知道,從前那樣虔誠的跪在廟裡的軟墊上,喃喃自語的人是她自己。
她終於意識到,那隻不過是一堆堆沒有意識的破銅爛鐵,甚至隻是些木頭黏土,隨處可見,而她們卻如此執著的燒香供果,殊不知這世上根本就沒有神!
如果有,那麼為什麼她的眼前依舊是一片灰暗,神的存在,難道不就是為了能夠給人們帶來希望嗎?
那座寺廟的後麵有一個涼亭,那是李知遇剛上初一的時候發現的,沒什麼人,很安靜,就連廟裡的和尚都很少去,地上的落葉混雜在一起,也不知道是剛落的還是去年的,唯一的優點在於,從海邊吹來灌入城鎮的風實在很新鮮。
那就是那段時間裡,李知遇每天都會去看海的地方,涼亭邊還塑著一尊坐著的菩薩像,李知遇從前總是喜歡翻閱各種相關的繪本,雖然瞧著眼熟,但這一時之間倒也說不出這到底雕的是哪一位,不過如今的她已然不去在意,隻不過那尊石像總是跟她坐在一起看海。
李知遇遇見褚酌夕的時候方才七月出頭,剛剛放暑假不久,所以她最近來的很勤,幾乎一整天都會在這裡待著,因為一旦又開了學,那麼也就意味著這唯一一處能夠讓她感到舒適的地方,也再不能經常來了。
那天下午,她一同以往坐在涼亭的椅子上吹風,雙腳穿過涼亭的護欄縫隙伸在外頭,腳下就是馬路,馬路外是一條幾乎圍繞著整個遂寧的河,河上建著石橋,她所在的位置很高,所以幾乎一眼就能看到中心的商業街。
她第一次見到褚酌夕的時候就是在那座石橋上,一個穿著白色運動服的小女孩,看著比她年紀還要小上一些,外套脫了搭在左手的臂彎裡,右手的上半臂還整齊的纏著紗布,左腳有些跛,卻仍然跌跌撞撞的跑過石橋,一邊跑還一邊緊張地回頭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