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認出婁旭的那一刻起,杜象初的心緒一時間滾了好幾番。
先是詫異,再到了然,隨後“噗嗤”樂了一聲兒,像是覺得荒唐般,最後仰起頭,對著幾乎壓低在眼前的黑壓壓的雲層深深歎息了會兒,口中吐出一串兒白色的哈氣,隨即緩緩消散在空中。
“阿旭啊阿旭…”他道,喃喃自語,無可奈何又有幾分意料之外的喜悅,便連他自己也沒發覺。
陳革看不明白,他隻知道他們現在的處境十分危險,被幾輛軍用裝甲車包圍不說,對方更是配備了十分精良的武器裝備。
可反觀他們,如今已經沒了彈藥補充,就隻剩下每人身上事先填裝的那一點兒備用子彈而已,硬拚是絕對沒有勝算的。
“大當家,撤吧,不能再逗留了,現在走,或許還可以在後方撕出一條路來。”
杜象初聞言無動於衷,隻是直直與窗外的婁旭對視。
“你說,我今天要是跑了,他們會不會再追到北洲來呢?”
陳革一愣,順著他的視線望出去,眉眼間帶起幾分譏誚。
“即便是追到北洲,可那才是咱們花園的地盤,無論誰來都是撬不動的,到時,落網的魚隻會變成他們。”
杜象初聞言,眼睫接連閃爍了幾下,隨即勾起唇,似笑非笑。
“是嘛,聽著…倒是挺好玩兒的,就是沒什麼新意。”
陳革看了他一眼,杜象初此刻麵色如常,看不出什麼端倪,可他這話聽著就讓人覺得有些不大對勁。
“大當家…”
“那阿福怎麼辦?”他突然又道,沒等陳革說完,當即扭過頭,有些不太高興地皺起眉。
“說好解決完禿鷲就要殺她的,結果現在禿鷲沒死,她也好好的,說不準…”
他驀地抬起頭,望向河對岸那些看起來還沒巴掌大的房屋,“說不準…她現在就躲在某個角落裡,偷偷地盯著我看呢…”
“你說…我這算不算是說話不算話呀?”
陳革默了一瞬,心想大當家是天才,思維方式跟尋常人不同也是情有可原,但是對於這個問題,他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
“算了。”見他不應,跟塊兒木頭樁子似的,杜象初歎了口氣,緊接著眼眸微眯,不動聲色的流露出些許危險的氣息。
“還是撤吧。”他道,眉眼再次變得淩厲起來,與方才判若兩人,“現在跑的話,倒也還有幾分意思。”
陳革跑去了身後做安排,杜象初卻是趴在窗邊,跟出來郊遊似的,眼睜睜的看著後頭的幾輛裝甲車上下來好幾支模樣相當的小隊,隨即迅速靠往赫河旁遺留的花園殘黨。
他又將目光收回來,落在婁旭身上,倏地一笑,“阿旭,什麼時候來的?”
婁旭壓根兒不理他,聲音壓在麵罩下,有些發悶,“現在下來,我不動粗。”
杜象初無動於衷,繼續剛才的話題,“你告訴我,我推測一下。”
“城裡忽然出現這麼多東洲麵孔,便連辛特拉的軍隊都出來打配合,這麼大的動靜,我不該沒聽說才對,那麼…你們是從哪兒進來,這些天又是藏在哪裡呢?”
婁旭煩死了他這副氣死人不償命的臭德行,有些不耐煩地扯了扯麵罩,“杜象初,下來!”
杜象初聞言恍惚了一瞬,驀地盯住婁旭。
當初在遂寧,研究所暴露以後,他在離開的路上被婁旭隻身攔下來,他也是這樣說——杜象初!你他媽給我滾過來!
他想著便不由地笑了,在那以後,幾乎沒有人這麼連名帶姓地喊過他,聽著還挺親切的。
“你們局長,或者說…廳長?是怎麼安排我的?我不聽話的話,他們允許你即刻槍斃我嗎?阿旭?”
杜象初此刻臉上流露出的意料之外的愉悅,是連他自己也沒察覺到的,可在婁旭眼裡,再加上他剛才的那番話,合在一塊兒聽著就是實打實的嘲諷,於是麵色不由自主地便沉了下來。
他猜的不錯,就眼前這個傻逼,反正婁旭就是這麼以為的,居然是當今世上對於製作新型毒品方麵造詣最高的一個。
且其手底下所掌控的花園,就像是深埋於地下經年累月不斷蔓延的無數根莖,牽涉範圍之廣泛,滲透程度之深遠,支撐起地表這座繁華龐大的結構體,叫人難以想象。
所以,對於這次聯合調查組的遠途,省廳的意思非常明確,就是儘可能地活捉杜父,他活著所能發揮的作用和價值,可遠比死了要值當許多。
不過…婁旭笑了笑,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
“他們隻說要活的,意思就是有口氣兒,能自主思考,並且流暢地開口說話就行。”
“至於是斷手斷腳,包成木乃伊或是打幾針鎮定劑,塞進貨倉裡空運回去都是一樣的,沒差兒。”
杜象初聞言臉色頓時一黑,不,他絕不允許自己變成那樣!不如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