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旭一直守在醫院裡,直到褚酌夕被重新推出搶救室。
脖頸上的壓痕經過時間的累計幾乎已經淤血,就這麼映襯在小孩兒本就細嫩的皮膚上,紫紅紫紅的,觸目驚心的幾乎叫人有些不忍直視。
“是,已經沒有大礙了。”婁旭道。
緩緩跟在醫生後頭走進病房,電話那頭則是呂果的聲音,焦急中略帶些尚未回神的驚恐。
那個女人——褚酌夕的母親,婁旭見過的,就在去年,匆匆一麵。
雪白的長裙以及披散的頭發,給了他很深的印象,而事實證明他沒認錯。
人被控製住後,吳隊一眼就認出了對方,麵上率先露出的不是驚詫,而是難以言喻的無奈與乏力。
這說明在他離開的這一年內,這已經不是對方第一次對自己的女兒動手了,起碼已經有了前科,才足以讓吳隊露出那樣的表情。
婁旭想著蹙起眉,同時收起手機,聽完醫生的囑托後,坐在了病床前的椅子上。
雖然已經沒有大礙,但小孩兒還在昏迷,睡夢中像是看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一雙小手緊緊抓著身下的床單不放。
對於這種事,婁旭並沒有什麼經驗,特彆是在對象還是個小孩兒的情況下。
他心想這小姑娘一會兒若是醒了,準得哭,所以還是得事先準備點兒東西哄哄她,或是找個靠譜點兒的人兒來才行。
也不知道怎麼的,他的腦海中第一時間跳出的,是一個背著藍色奧特曼書包的小男孩兒。
不過最近確實沒怎麼遇見過他,也可能是因為正處於暑假,最重要的是,他並沒有對方的聯係方式。
那麼就隻有聯係這小姑娘的父親了——那個叫做褚紹宏的男人,他先前提起過的,他是遂寧醫院的醫生。
婁旭想著站起身,迅速去護士台打聽了一下。
人確實是這家醫院的,不過還在手術台上沒下來,難怪家裡鬨成這樣也不見他出現。
他扭頭回病房的同時不由歎了口氣,再開門,人意料之外的已經醒了。
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既沒哭也沒鬨,隻是一動不動地盯著醫院雪白的天花板,脖子上的掐痕還在,不過雙手已經鬆開了,隻留下被抓的皺巴巴的床單。
除此之外,看起來貌似跟他出去以前並沒有什麼區彆。
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婁旭壓根兒一點兒心理準備也沒有。
主要還是實習期間,這小姑娘厭世的印象讓他太過深刻。
雖然他現在貌似已經猜到了一些原因,可是一時之間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跟她相處才好。
握著門把生生糾結了十來秒,婁旭深吸一口氣,還是走了進去。
臉上的表情還算自然,就是有點兒同手同腳,意識到後,婁旭慌忙抓住自己的衣擺,直到重新坐回到椅子上,這才鬆下一口氣。
“醒了。”他道。
看著麵前對於他的出現壓根兒沒有半點兒反應的褚酌夕,不免有些汗流浹背。
“那什麼…”婁旭強行打破沉默。
“要不你還是先起來動一動,看看還有什麼地方不舒服的沒有,我好叫醫生過來看看。”
小姑娘無動於衷,跟沒聽見似的,就在婁旭強忍尷尬想要再一次出擊時,她卻又忽然開口了。
“這是哪家醫院?”褚酌夕道,異樣的沙啞與小孩兒稚嫩的聲線相互交合,聽起來古怪極了。
婁旭反應了一瞬,“嗷,中心醫院,你爸爸在職的那家。”
他這麼說,原本是想讓小姑娘安心,卻不想話音剛落,對方就像是應激般猛地從床上爬起來,低頭看了眼床下,沒見有鞋,索性光著腳便往外跑。
婁旭不明所以,卻還是迅速追出去,隻是一出門,小姑娘已經被攔下了。
褚紹宏連手術帽都沒來得及摘,此刻正一臉急切地蹲在褚酌夕麵前,兩手扶著她瘦小的肩膀,一雙眼睛藏在鏡片後頭,滿是心疼。
見婁旭後腳從病房裡追出來,褚紹宏詫異了一瞬,卻還是率先將褚酌夕抱回了病房。
蹲下身細心地替她拍乾淨腳底的灰,又替她掖好被子,溫柔地撫摸她的額發,直到小姑娘在他的安撫下重新閉上眼睛,乖巧的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錯覺。
眼前的一幕溫馨異常,婁旭確實是這麼覺得的,可是沒來由的,又總覺得貌似哪裡有些違和。
隻是還不等他來的及細想,褚紹宏已經率先回過頭,像是鬆下一口氣般摘下頭上的手術帽,極其疲憊又無力地衝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