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曆冷不丁被她的話噎了噎,嘴角的笑也僵住了,氣氛凝滯中,放在她肩膀上的那隻手慢慢收緊,他有些鬱悶的皺起了眉頭。
“你可當真是惜字如金。”
按理來說,被這麼對待,他該覺得冒犯的,亦或是應該動怒的,可是垂眸瞧著她纖長的睫毛微微晃動,明明沒有旁的動作,他卻莫名的覺得,好似是劃過了他的心口,不自覺的透著一股癢意。
須臾,他手臂一揚,隨意的將她手中的書提溜了過來,而後扔在了床邊上,語氣中帶著一股找茬的刻意。
“這本破書,有什麼好看的?”
諸瑛終於動了動,轉過臉看向他,那雙透亮的眸子帶著幾分清冷,目光悠遠,順勢落在了他的臉上。
隻被她清淩淩的眸子盯了十幾息,弘曆自己個兒就先受不了了,方才賤兮兮的把人家的手抽出來扔了有多威風,這會兒笨兮兮的給人家又塞了回去就有多狼狽。
“好了好了!”
他心虛的站起身來,負手而立,輕咳了一聲便開始給自己找補。
“我、我跟你開玩笑呢!”
諸瑛這才終於淡淡的收回了目光,一股“沙沙”的翻書聲響起,她清越的聲音也隨之而來。
“王爺真是好興致,這麼愛開玩笑。”
下一刻,她親手將那本書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好似完全忽略了麵前這個活生生的人,抬眼望向窗外的翠綠。
弘曆有些訕訕的摸了摸鼻子,有些被忽視的不滿,又有些遊移的心虛,接話道。
“那不是隻對你一個人嗎……”
*
等圓心將還冒著熱氣的點心端上來時,仿佛也派不上什麼用場,那邊弘曆早已讓王欽去大廚房傳膳了。
到底府中還沒有正經的女主人,諸瑛作為寶親王在婚前冒著諸多壓力納來的格格,更是唯一的女人,自然非常人,也因此,濯纓閣的用度都是頭一份的妥帖用心,更何況今日弘曆還在,定然是殷勤不已。
眼下,那桌上便交錯整齊的擺放著二十幾碟精致的菜肴,色香味俱全,湯盆上方氤氳的霧氣圈圈繚繞,升起一片朦朧……
弘曆有時是難得的強硬,牽著諸瑛的手便走到了桌邊,一邊親手為她盛湯夾菜,一邊又下意識的打量著她的神色。
“還想吃什麼?”
莫說他如今貴為親王,哪怕是往日裡在圓明園被冷待時,也從未做過這種伺候人的事,這會兒卻做的津津有味。
拿自己一張熱臉去貼人家的冷臉,溫度不恒溫,難免有些凍人,偏偏他還樂此不疲,倒真是令人稀奇。
“多吃一點,你太瘦了……”
諸瑛肚子餓了,便老老實實的坐下吃飯,她咀嚼的時候兩頰會無意識的微微鼓起,明明是個如冰雪般的冷美人,認認真真吃飯的樣子,弘曆竟也從中看出了幾分可愛,尤其是在她乖乖巧巧的把他夾過去的菜都一口一口的吃乾淨了的時候,這種心情頓時達到了頂峰。
他一時手癢,忍了又忍,還是伸出手把她嘴角粘的那一粒米抹了下來,在她沒注意的時候,塞進了自己的口中。
嗬!有點甜啊。
像是做賊心虛般,他湊近了些,看著她微鼓的雪頰,這次忍住了想要噘嘴“啾”一下的衝動,笑眯眯的問道。
“這麼好吃嗎?”
諸瑛瞥了他一眼,動作頓了頓,好似在沉思著什麼,而後,不知是有感而發,還是覺得他太過聒噪,便夾了一根綠油油的炒青菜放在了他的碗裡。
隨著“叮”的一聲,是筷子碰觸到碗碟邊的聲音,弘曆微微睜大眼睛,突然間覺得有點受寵若驚。
這幾天看她的冷臉瞧多了,這還是頭一次被回應了呢……
迎著他灼熱又亮晶晶的目光,諸瑛手上的動作的頓了頓,旋即認認真真吃飯,裝作沒有看到的樣子。
*
今晚,圓心親手做好的點心到底是沒有了用武之地。
被服侍著沐浴更衣,諸瑛剛從後殿出來的時候,抬眼望去,便是拘束又忐忑又興奮的弘曆穩穩的坐在了床邊,雙手還摁了摁床鋪,嘴裡不知在嘀咕著什麼。
她腳步頓了頓,一邊撫著胸前垂落的發絲,一邊往床邊走去。
弘曆聽見腳步聲,身子微僵,停下了那些稍顯怪異的動作,便抬頭看了過來,目光觸及之後,隨即便是一陣怔愣。
他眨了眨眼,眼中的那美人身量纖纖如弱柳扶風,周身濕潤的水汽彌漫,黛眉微挑,眸光未起波瀾,不施粉黛卻不掩其灼灼顏色,似雪的肌膚上在燭光下如同染上了薄薄的霜,清冷惑人。
饒是弘曆見過數不勝數的美人,卻也不由得生生怔了許久。
“你……我……”
他張了張嘴,隻覺得聲音暗啞,頭一次發覺自己竟笨嘴拙舌,連一句齊整話也說不出來,倒是平白的丟醜。
還未等他再說什麼,諸瑛便緩步走到了他的身邊,自上而下的望著他,清澈如水的眸子裡暗含些許打量,伸出手輕輕的挑起了他的下巴,卻叫他僵硬不敢動彈。
殿內唯燃起兩座燭台,燭光昏黃,稀稀疏疏的透在了華貴又精致的床帳上,倒映出一片曖昧的光影。
圓心早已靜悄悄的退了下去,輕手輕腳的關上了門,門外守著的是寶親王身邊的大太監王欽,她微微點頭,禮貌性的打了個招呼,隨即便規規矩矩的守在另一邊。
這邊王欽眼珠子一轉,心裡就開始思量開了,往日裡他賴以生存的便是察言觀色,討主子的歡心,而今自然是察覺出來王爺對這位富察格格不同以往的看重,連帶著那個半路出家的青梅竹馬、青櫻格格都趕不上。
旁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的很,王爺往日裡一心籌謀前朝,後院乾淨的很,也並未有什麼教導人事的宮女,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這位富察格格,算是王爺的頭一個女人。
更彆說,還是王爺一見傾心,強硬的將其納入府中,他偷偷瞧了幾眼,那位果真是一個難得一見的美人。
這麼一來,這濯纓閣的分量與籌碼,倒是又增加了幾分。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他心裡門兒清,他們家王爺是有點叛逆與賤皮子在身上的,越是不願意理睬他的美人,尤其是絕色美人,他反倒是心裡越是惦記著,進而上心也說不準。
而這位富察格格就跟被尺子量過一樣,完美的符合這一特質。
他微微躬著腰,心裡定了定,雖說不至於這麼早就開始拜哪位的山頭,但提前賣個好,總是不虧的。
心裡邊有了打算,他臉上就先含了幾分笑,眼珠子提溜提溜的轉,又湊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