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特是一名基督教的信徒。
誠然,他並不是一個合格的基督信徒,他虛偽、狠毒、滿手鮮血,他很確定像自己這種人死後會下地獄遭受無儘的苦難,但他並不後悔,畢竟他所做的是為了給女王儘忠,為了這個國家不再混亂。
在文森特以往的印象中,死亡的終點不是天堂就是地獄,不存在第三個選擇,可偏偏自己的次子當著自己的麵給出了如同幻影般的第三個選項——重生。
理智上,文森特認為自己的兒子可能做了噩夢還睡沒醒,但他無比敏銳的、曾經拯救了他無數次的直覺卻在瘋狂叫囂,要他相信夏爾所說的並不虛假。
是啊,如果是夏爾最終繼承了凡多姆海恩家的爵位,那一切都說的通了……對這個他從不曾踏入過的小廳的了解也好,身上驟然轉變的氣勢也罷。
不過,如果最後爵位落到了夏爾的頭上,那他的長子埃裡克發生了什麼?
“埃裡克死在了我們十歲那一年。”夏爾看出了他的疑問,略顯冷淡地衝著文森特比了個請的手勢。“父親,請先坐下吧,我想現在我有資格得到更多的時間了吧。”
十歲,凡多姆海恩家的雙生子剛剛過了十歲生日,這麼說的話……埃裡克可能活不久了?
這個認知讓文森特心尖顫了一下,他深深地看看了夏爾一眼,走到他對麵的沙發上坐下。
“父親是想要幫助女王從貴族的手裡麵拿到更多的財富吧?會被當成貴族的叛徒,成為他們的眼中釘的。”
“這是女王的命令。”文森特當然知道他的行為會帶來危險,隻是屬於貴族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如果全部的財富都掌握在貴族手中,這個國家的發展就會停滯不前,想要國家變得更加強大,就隻能用刀子儘數將“沉屙”剜儘,或許會陷入一時的混亂,但卻是重獲新生最好的方法。
“父親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有想過我們嗎?”
麵對夏爾帶著的質問的語氣,文森特微微頷首,“我自然會保護好你們的。”
這意思是,埃裡克可能死於貴族們的臨死反撲嗎?看來莊園裡的警備得再加強一點才行。
“嗬,”夏爾突兀地笑了,笑聲裡帶著滿滿地嘲諷的味道,讓文森特不自覺皺起了眉毛。
“父親是怎麼保護我們的?憑借女王所謂的“口諭”嗎?”
“你怎麼知道?”文森特下意識地反問道,隨即意識到,麵前的這個孩子是他未來的繼任者,會聽說這件事情是理所當然的。“女王承諾過,會保證你們的性命安全。”
“呐,父親,”夏爾微微歪了歪頭,被燈光點亮的眸子裡卻隻有一片空茫,莫名的讓人心慌,“你覺得,被人打上牲畜一般的烙印,關在籠子裡任人玩賞算是活著嗎?”
“你……”文森特的睫毛顫了顫,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席卷了全身。文森特知道接下來的對話絕對不會是他想要聽到的,他死死壓製住想要逃離的本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麵前仿佛一碰就會碎掉的男孩。
“說起來,父親還沒有問過我為什麼會成為伯爵吧,”男孩漂亮的眸子在昏黃的燈光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剔透,目光卻是漂浮在半空中的,他輕輕蹙了一下眉。“從哪裡開始說比較好呢?”
“那是我們十歲的生日宴,傭人們精心裝扮過莊園,還給我們準備了禮物,說是想要拿到禮物就得按照他們畫好的地圖自己去尋找,”夏爾笑了一下,“然後,在我們尋找禮物的途中,一切都變了。”
“莊園裡燃起了大火,到處都能聽到痛苦的哀嚎,一個又一個熟悉的身影倒在地上,殷紅的血液到處都是,明明已經涼透了,碰上去卻還是燙幾乎要將人灼傷。埃裡克找到了父親的戒指,告訴我凡多姆海恩家隻剩下我們了。”
“夏爾……”文森特輕輕閉上雙眼,在他以一己之力幾乎得罪了所有貴族的情況下,凡多姆海恩家僅剩下的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接下來會遭遇什麼,他根本不敢去想。
“我和埃裡克是在拍賣會上碰到了,”文森特聽到夏爾似乎笑了一下,“15英鎊,多偉大的凡多姆海恩伯爵啊,隻要15英鎊,就可以嘗嘗伯爵的兩個繼承人是什麼味道!”
“夏爾!”修剪的光滑平整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胸口處傳來的陣陣刺痛,讓文森特幾乎維持不住自己的儀態,這個一貫高傲的伯爵張了張嘴,語氣裡帶著頹然和挫敗,最後卻隻能從嘴裡擠出一句:“然後呢?”
“這樣令人作嘔的生活我們兩個活了一個月,親眼見著一同被關在籠子裡的男孩一個又一個的變成了屍體,被拖出去扔掉了,”男孩的聲音依舊沒有停下,他的嗓音又甜又柔,像是摻了上好的蜜糖,話語中濃厚的惡意卻讓文森特心口發涼。
“直到有一天,埃裡克也死在了祭壇之上。”夏爾頓了頓,在小腹處比劃了一下,“就是在這裡,他的血滿滿的鋪在祭台上,幾乎要流儘了。”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看著目光中帶著痛苦的文森特,夏爾的心中升起了一股隱秘的快感,就像是在外麵受了委屈的小孩,無法排解自己心中的難過,隻能瘋狂地向最親密的人宣泄,渴望他能感受到當初自己所承受的痛苦,以一種極為隱晦的方式向他發出質問,向他訴說自己的委屈。
“我當時受了很嚴重的傷,可疼了,你為什麼一直沒有來?”
心臟處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用力揉捏著,又像是有無數隻細密的針在上麵來回穿刺著,文森特的手指忍不住發顫,他的嗓音乾澀,“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