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芷座知道,滇西百姓為了修築滇緬公路,雲裡縣百姓為了修築滇緬公路,付出了沉重代價,不僅失去大量物資,還有村民死在工地,有一些村民,因為吃得太差,勞動強度太大,勞累過度,透支過度,回到村裡以後,生病死亡。
更多的村民,或在工地致殘疾,或在回村以後致殘,除了本身得不到解脫,還拖累了親人,拖累了後代。
某村民被飛石戳傷了兩隻眼睛,雖然沒有瞎,但是視力下降,牛走到麵前都看不見,死死地站在路中間不動,差點被牛踩死。
某村民不到二十歲,在工地失去一條腿,沒有姑娘喜歡他,打了一輩子光棍,到了靠掙工分吃飯的年代,鑒於他的身體狀況,生產隊算他半勞力,掙的工分少,分到的糧食少,經常挨餓,每到彆人殺雞殺鴨,他就去撿彆人不要的東西,如雞鴨食道、雞鴨肺、雞鴨屁股……他把這些東西清洗乾淨之後,拿回家煮吃,最後死在床上,隻到有臭氣從屋子裡流出來,才會被發現。
客芷座心裡想,等到把滇緬公路修好,我要在李刀磨刻一塊碑,去紀念這件事情,客芷座能想到,就能做到,滇緬公路通車以後,他真的刻了一塊碑,把這塊碑放在本主廟,令他想不到的是,這塊碑竟然成為他獲取批鬥的物證,被人反複批鬥,最後,這塊碑,連同本主廟,被視為一種不合存在物,揮錘砸成粉末。
到了年前,成年男子被告知留在工地,老人和孩子回各自的村寨,在各自的村寨呆五天,享受一下傳統春節的快樂,五天後,他們將再次返回工地。
阿蘇塞抽空從省城戰時醫院回到雲裡縣城,她趕忙回到李刀磨,李雲愽說:“天明沒有回家,客楚林把他留在工地,所有成年男人,都留在工地。”
阿蘇塞怪李天明不講感情,怪李天明忽視他們之間的感情,賭氣想回阿家寨,然而沒過幾分鐘,阿蘇塞的氣就消了,打消了這種想法,她在心裡說:“你不在李刀磨等我,而是選擇留守在工地,那好,我過兩天,就去平太找你,看你怎麼去布置我們的婚房。”
阿蘇塞這樣想的時候,一匹快馬飛馳而至李刀磨,騎在馬上的人說:“我們接到上級緊急指令,請你立刻動身,隨我前往雲裡縣城,跟著去前線。”
阿蘇塞現在是戰時醫院護士,被編入戰地救護序列,是穿上軍裝的戰地救護隊員,是受到軍隊紀律約束的戰地救護隊員。
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阿蘇塞作為一名軍人,她沒有選擇自由行動的權利,儘管她急切盼望著跟李天明相會,完成從少女到少婦的進程,但是,她沒有權利這樣做,她隻能服從命令,隻能把她急切與李天明相會的想法隱忍下來,她向公公婆婆道了彆,說了珍重。
騎上雲裡縣政府派出的快馬,即刻前往雲裡縣城,兩天後,阿蘇塞到達前線戰時醫院,開始忙起來。
阿蘇塞的心願,在無情燃燒的戰火中難以實現,她寄希望於未來,具體來說,就是等到打敗侵略者的時候,等到把侵略者徹底趕出中國以後,她就離開部隊,回到李刀磨,去做李天明的老婆。
阿蘇塞相信這一天,不會遙遠,很快就會到來,然而事情並不朝著正方向發展,而是朝著反方向發展,阿蘇塞想錯了,徹底想錯了。
願望在現實麵前,往往難以抗衡,往往難以實現,抗戰勝利以後,阿蘇塞回到李刀磨,等待她的不是新婚,而是一塊冰冷的墓碑,而是一塊刻著村裡六名青年名字的冰冷的墓碑。
多年願望的落空,令阿蘇塞心情沮喪,阿蘇塞於悲傷之際,與村裡的幾位姐妹,抱起刻有六名青年名字的墓碑,悲傷地走向石門山,去鑄就李刀磨男女的愛情絕唱。
山河流淚,太陽滴血,李刀磨的天空,出現了一個血太陽,百日不落,李刀磨的天空,下起了瓢潑大雨,百日不停。
回到李刀磨村的老人和孩子過完年,再一次回到八達河築路工地,客芷座帶上在李刀磨私塾讀書的孩子,帶上年僅十歲的兒子客正川,再一次前往八達河修路工地。
李雲愽看見,心裡又不自在起來,他當著村民的麵埋怨客芷座,說:“年前你帶著孩子來工地,我就說過你,現在你又把孩子帶來,你的心真硬!比塔盤山裡的石頭還要硬,看來你不把李刀磨的後代弄到死絕,你的心肯定不舒服,人啊,不要總想著去讀書,書讀得越多,心越硬,越想把壞事做絕。”(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