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恩所率領的、負責攪亂軍心的分隊音訊全無,唯一能區彆他們與敵人的,就是雷恩的分隊人人皆穿哈布斯堡徽記的甲胄,而敵人大多穿著單薄的布衣,在寒冷的冬夜中與之交鋒。
負責放火燒山的分隊在完成任務後匆匆趕到,而此時,朱利奧的騎兵隊已經身陷重圍。
安科納儲存的甲胄大多是上個世紀十字軍戰爭時期的老古董,但即便是這樣的老古董,也無法供給他們所有人。冷兵器時代,士氣是決定勝負的唯一標準,盔甲是衡量戰力的最重要指標。
燒山分隊不需要參與突襲,自然分到了最少的甲胄,他們無力和朱利奧裡應外合,隻能在外圍獵殺一些慌不擇路的奧地利逃兵。
全軍上下眼中脫節,本就人數遠遠劣於敵軍,又被反應過來的敵人分割包圍成幾個不同的餃子,陷入全方位的苦戰。
要求一支新組建不到一個月的騎兵隊完成夜襲任務,終究是太苛刻了……
“不要走散!都跟我來!快去搜尋大人!快!”
朱利奧扯著沙啞的嗓子大喊。
卡利人無力接收和執行他的命令,隻能憑借本能緊跟著隊伍,竟然還有兩個蠢貨離得太近而相撞落馬,這二人自然逃不出奧地利人的毒手,被緊追上來的步兵亂槍刺殺。
“突、突、突、突……”
大地忽然開始震顫,遠方響起板甲鐵片碰撞發出的“哢啦”聲。
朱利奧循聲望去。
奧地利人長槍方陣慢慢分開一道口子,五百名全副武裝到牙齒的全甲重步兵邁著沉重的步法走向朱利奧。
這是弗雷德裡克引以為傲的近衛軍團,是他仿照選帝侯近衛所組建的重甲步兵,在奧地利的群巒環境中如魚得水,在平原也是一支決定性的軍團力量。
騎士采邑製度下的軍隊一向以“昂貴”和“精銳”為特點,一萬五千人的奧地利軍隊,至少一萬人都是抓來湊數的征召兵,剩下的五千人才是真正的常備精銳。
而弗雷德裡克的皇帝近衛團,又是精銳中的佼佼者。
森嚴冰冷的戰戟與錘矛林立,麵容掩蓋在金屬護麵後,一股令人窒息的肅殺氣息壓抑在朱利奧眾人心頭。
這就是神聖羅馬帝國皇帝的主力軍,從遭遇夜襲、重組態勢、到有序地組織反攻,隻需要不到兩個小時。
十五世紀中葉,冷兵器時代最後的輝煌,奧斯曼軍隊的大炮即將轟破號稱永不陷落的狄奧多西城牆,距離火槍火炮取代冷兵器成為軍隊主流隻剩二百年,已不是幾次簡簡單單的夜襲就可以扭轉乾坤的時代了。
徹底絕望的朱利奧緩緩放下了卷刃的長劍。
他身後的僅剩的卡利人,見狀也紛紛扔掉了武器。
克裡斯托弗穿戴著銘刻哈布斯堡雙頭鷹的盔甲,騎在馬背上俯視著這些戰意全無的敵人,恨得牙根子癢癢。
他身旁的扈從們為他拿來幾塊白蓬蓬的麵包作為夜宵,他就這麼邊吃邊等候兄長的命令。
“兄長也真是夠無聊的。”
克裡斯托弗對著博羅諾夫吐苦水道:“要不是我及時發現,他被人家刺殺都不知道。明明可以讓衛兵動手,為什麼要答應那個小東西決鬥的請求呢?”
博羅諾夫訕笑幾聲:“誰知道呢,可能是技癢難耐,想和對方過幾招吧。”
“陛下自從繼位以來一直深居宮室,難得有一次活動筋骨的機會,想親自動手也合乎情理。”博羅諾夫安慰道,“放心吧,那家夥雖然指揮打仗在行,但畢竟隻是個小孩,不會是壯年的陛下的對手的,而且……”
他在克裡斯托弗耳邊低聲道:“我吩咐了衛兵,如果陛下落敗,就立刻亂箭射死對方。”
克裡斯托弗幡然醒悟:“對啊,我怎麼沒想到這一茬呢?”
“話說,看伯爵大人對他如此推崇的樣子,之前吃的就是這人的敗仗吧。”克裡斯托弗語氣揶揄,“伯爵不是說此人已被你親手斬殺了麼?”
博羅諾夫不知所措,尷尬無語。
另一邊,朱利奧眾人繳械投降,被奧地利士兵扒去了盔甲,捆綁後丟在原地聽候發落。
皇帝近衛團在軍團長的率領下前往肅清營寨外的殘餘敵軍,騎士和扈從們忙著清點所屬征召兵的人數和損失狀況,克裡斯托弗和博羅諾夫騎在馬背上有說有笑。
所有人都忙於自己的事情,把朱利奧他們丟在廣場上吹冷風。
過了一會兒,營寨東南方向又爆發了一陣混亂,但很快被聞訊趕到的近衛團鎮壓。
軍團長拎著兩顆血淋淋的人頭回到廣場,朱利奧被冷風凍得哆哆嗦嗦,神誌不清。
忽然,他看見雷恩和燒山小分隊的隊長也一同出現在他身邊,下意識問了一句:“你們怎麼也被抓了?”
雷恩沒有回答他,兩人沉默著,直到朱利奧摸到一把熱乎乎的液體。
“……雷恩?”
雷恩的頭顱安安靜靜地躺在泥地裡,沒有回答他。
喉嚨被留在了下半身,隻剩一顆頭顱的話,確實沒法回答。(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