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被威尼斯人憑借體量慢慢拖死,不如見好就收,拿一筆不菲的戰爭賠款。
“既然如此,就麻煩少總督在尊貴總督閣下麵前,替我美言幾句了。”
手下人呈上紙筆,阿爾伯特洋洋灑灑地書寫了一封勸和信,弗雷德裡克隨便看了眼,信中將戰敗的責任全部推卸給了自殺的雷奧納多將軍和吉莫將軍,勸父親停止戰爭,賠償公爵一筆戰爭賠款。
在賠款這件事情上,阿爾伯特顯得格外不在意。
貴族認為戰敗賠款是一種恥辱,而威尼斯政治家隻會將其當作一種改善關係的手段。
東羅馬、奧斯曼、卡拉曼、佛羅倫薩、克羅地亞、塞爾維亞……諸多地中海國家都曾收到過威尼斯認慫的賠款。
這些國家有些覆亡多年,有些日薄西山,有些風頭正盛,唯有威尼斯曆久常青。
能屈能伸是亂世常青樹的必修課。
不就是點臭錢嘛,威尼斯什麼都缺,就是不缺錢。
奧軍本想在基奧賈休整數日,等收到威尼斯總督的回音再做打算,但一封來自維也納的書信瞬間打亂了他們的安排。
基奧賈要塞,當晚淩晨三點。
“……事情就是這樣,伊麗莎白夫人聽說公爵在安科納戰敗的消息,夥同施泰爾伯爵、特勞恩高伯爵和因斯布魯克伯爵聯手騙開了維也納城門,已經控製了維也納。”
幽暗的燭光映出兩道狹長的黑影。
“聯軍攻陷了維也納後繼續向南,試圖攻占施蒂利亞,但是被留守的萊布尼茨護城官擊退!”
弗雷德裡克握信的手指微微顫抖。
“伊、麗、莎、白!”
他一字一頓地念出仇敵的名字,幾乎咬碎滿口銀牙。
“不能再耽擱了,再耽擱下去,家就要讓那個毒婦偷了。”
事到如今,弗雷德裡克已經沒工夫思考許多了。
他立刻揮筆寫就兩封道歉信,向阿方索和教皇尤金四世闡明了自己的難處,告知他們,奧軍將放棄在意大利爭奪利益的念頭,不再摻和幾方恩怨。
他將道歉信與給阿方索的求婚請柬放在一起,吩咐信使立即去辦。
“召集所有人,天一亮就離開基奧賈,向帕多瓦要塞前進,去告訴那些威尼斯人,老子要回國,老子不打了。”
“還有,傳主教來見我。”
淩晨四點半,羅貝爾·諾貝爾被仆人從床上搖醒。
他捂著疼痛欲裂的腦袋,努力回想昨天發生的事情。
他記得,他好像和博羅諾夫吵了一架,又和弗雷德裡克商討了婚事問題,至於後麵的事情,他隻記得不小心喝了一杯蒸餾酒,就斷片了。
哦,對了,想起來了。昨晚朱利奧把醉倒的他扛回了臥室,然後被天河臭罵了一頓。
“嗯?”
他感覺懷裡有股異物感,把手往懷裡一探,摸到了兩封密封的信件。
“什麼時候塞我懷裡的……”
“主教大人,公爵有請。”
“知道了,告訴公爵我馬上到。”
羅貝爾隨手把兩封密函塞進了朱利奧脫下的外套。
淩晨五點,弗雷德裡克與羅貝爾單獨密談。
他把桌上探子的密報推給羅貝爾:“維也納出事了,我必須儘快趕回國內。”
羅貝爾迅速讀過密報,兩道眉毛擰在一起:“公爵是打算背棄與教皇的盟約?”
“我沒有選擇。”弗雷德裡克悶悶地說,“失去維也納,我就隻是個施蒂利亞山溝裡的土皇帝,再也沒機會實現我的野心。”
“那就恕我不能陪公爵遠行……”
“羅貝爾·諾貝爾!”
弗雷德裡克忽地喊出他的名字。
“我知道,你一直沒拿出真本事幫我,對不對?”
羅貝爾心下凜然,並未否認。
“我就知道,你還沒把我當作主君,你的忠誠還在安科納那邊。”弗雷德裡克自嘲地笑了笑,“沒想到我連個十五歲孩子的忠心都得不到,這公爵當的真沒意思。”
“……能不能,最後信我一次?”
弗雷德裡克伸出食指,渴望地對向他低垂的眼簾。
“賭嗎?賭我能帶著兄弟們活著回到維也納,把那個老妖婆的腦袋砍下來,賭我能真正當上神聖羅馬的皇帝,實現我的野心——也實現你的。”
羅貝爾終於開口:“大人,您知道的,我沒有野心。我的一切所作所為都是為了活下去,或許活得更輕鬆、更自由。”
“不,你有野心。”弗雷德裡克挺直腰杆,“你的眼睛告訴我你心有不甘,你渴望操縱我,渴望操縱很多人,渴望世間的一切按照你渴望的路線發展。”
羅貝爾的五官擰巴在一起,仿佛在自問“我有嗎”。
“渴望權力不是錯誤,不渴望權力的人才是神經病。”弗雷德裡克眼角流露出渴望的神情,“權力就像毒蛇蠱惑亞當的蘋果,甘甜,誘人,不可或缺。”
“沒有權力,你一輩子都是當權者的附庸,讓你往東你就不得往西,何談自由?何談輕鬆?”弗雷德裡克捂著心口,“七年前,我二十四歲,剛剛繼承父親傳下的公爵頭銜,整個施蒂利亞的土地與臣民都歸我掌控,我自以為這世間不會有比這更自在的生活。如果有誰比我活得更好,那一定是阿爾布雷希特,迎娶西吉斯蒙德大帝的女兒,繼承帝國皇位,擁有著我羨慕不來的人生。”
“可是呢?當我那個遠房堂哥死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他的夫人為求自保把公爵位置讓給我,給了我夢寐以求的一切,卻又立刻反悔剝奪了它!”
說到這,弗雷德裡克的麵容扭曲在一起,連屋外的海風都感覺到他瘋狂的不甘和憤懣,吹打得窗戶咣咣作響。
“如果有一天,權柄比你更高的人企圖奪走你珍視的一切,你是乖乖投降,還是魚死網破?”
“……我不這麼認為。”羅貝爾斂容正色,“福音說:‘人皆神之所造,萬物生而平等。’無論有權有勢的貴族還是無權的平民,上帝都將給予他們平等的審判。罪孽者打下地獄,無垢者飛升天國。”
“哼,哄人玩的把戲。”弗雷德裡克一向對這些神神叨叨的理論嗤之以鼻,“沒有權力,說得再動聽,我們的天父與救主不還是被羅馬皇帝三釘子釘死了?”
羅貝爾:“主以身殉道,死而無憾。”
“你還挺敬愛祂的。”
“一個伯利恒街頭的混混,一個木匠的兒子,為信念反抗羅馬皇帝,縱使身死道滅,難道還要遭後人責怪嗎?”
“而如果,他不是木匠的兒子,而是羅馬皇帝。”弗雷德裡克順著他的話接著說,“也許主就有權創造一個他理想的世界,一個無權無勢之人也能安居樂業的地上天國。”
“那也不能稱之為野心,而是充滿希望的理想。我不認為主在自稱得到天啟的那一刻希望藉此攫取利益,祂自始至終都是在勸導人一心向善,敬神禮道,僅此而已。”
“孩子,理想和野心都是要有權力才能實現的。”
“……我不否認權勢在世俗世界的重要性。”
“很好,那麼為了我的野心,也為了你的理想,我命你出使威尼斯。無論怎樣,給我爭取一個最有利的和談條件。”
“這一次,給我拿出真本事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