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一日的血戰後,奧軍放棄了大部分前沿陣地,大軍在距離城牆的一公裡外安營紮寨。
從軍事的角度上看,一公裡堪稱紮營的極限距離,隻要再往前靠近兩百米,奧軍就會進入臼炮和拋石機的射程範圍。
常規而言,古代軍隊更喜歡在五公裡的距離上休息,既不太遠離戰場,也預留了一段安全距離,萬一敵人夜襲,好歹還有點反應時間。
不過弗雷德裡克和羅貝爾之所以敢如此大膽地布置軍隊,自有他們的道理。
奧軍雖然放棄了大部分城牆陣地,但唯獨西城牆的全部區域都靠法羅的活躍奮戰而得以保全,總數約一千人的奧軍留守在這麵城牆上,和城下的奧軍成犄角之勢,時刻威脅著守軍的安全。
況且,雖然弗雷德裡克無法理解,但自己的主教確實能隨時隨地地發現敵人的蹤跡,彆說是一公裡,就算隻有一百米,也肯定是羅貝爾先發現敵人而不是反過來。這也是他敢自信紮營的重要原因。
克裡斯托弗統計的傷亡數字並不高,一天打下來,一共隻有不少一千人的奧軍掛了彩,三百個倒黴蛋永遠地倒在了城牆上,堪稱弗雷德裡克指揮以來傷亡最小的戰役之一。
按照這個節奏,奧軍隻需要再以同樣的強度猛攻三天,維也納必克——那當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說,明天不能輕舉妄動,應該先鞏固西城陣地,讓士卒好好休息一天,後天再考慮是否攻城。”
羅貝爾推了推沒有鏡片的白框眼鏡,淡定地說道。
博羅諾夫立即出言譏諷:“怎麼了?我們最愛出奇兵取勝的大主教怎麼突然慫了,按你的性格,今晚不該對城內來一波突然襲擊嘛?要是主教慫了,不如讓俺老博來搏一搏如何?”
羅貝爾淡淡看了他一眼:“兵合以正道,戰合以勢勝。如果能穩穩拿下,就沒必要整一些花裡胡哨的計劃,萬一失敗反而不美,會給敵人可乘之機。”
“我覺得主教說得對。”在一旁沉默良久的克裡斯托弗突然道,“反正十天之內一定能攻克維也納,何必急於一時,對吧大哥。”
“唔姆。”
弗雷德裡克摸了摸比之前更濃密的大胡子。
“博羅諾夫,如果分給你一千人,你能打下多大的戰果?”
博羅諾夫登時抖擻精神,拍著胸脯保證道:“我保證今夜就拿下維也納,明天就讓公爵在霍夫堡皇宮開慶功宴!”
“好!如果你做不到呢?”
“我願意立下軍令狀,如果失敗,請斬我頭!”
羅貝爾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有反駁什麼,在告退後默默返回了自己的軍帳。
他心裡已給博羅諾夫判了死刑,古往今來,但凡立軍令狀的基本都白給了。
博羅諾夫興致衝衝地拿著公爵手令前去點兵備戰,大帳內隻剩下兄弟二人。
在一陣無言後,克裡斯托弗率先打破了沉默。
“大哥,明明主教的話才是老成謀國之言,為什麼要讓博羅諾夫去冒險。你不是最信任他了嗎?還是說……”
還是說你打算飛鳥儘、良弓藏,把羅貝爾打入冷宮。或者故意冷落他一段時間,防止他的名聲和勢力坐大?
克裡斯托弗沒有說完後半句,但憑兄弟間幾十年的默契,彼此有些話不說也能明白。
他死死盯著兄長,試圖從兄長的眉宇間看出些許端倪,然而後者隻是淡淡一笑。
“你知道我當初為什麼要竭力拉攏羅貝爾嗎?”
克裡斯托弗猶豫片刻,試探地說:“因為他能夜襲擊潰我軍,證明了他的能力?”
弗雷德裡克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這是一方麵,但還有其他原因。”
“今晚的決定,和軍事沒有半點關係,是純粹的政治考量。”
“你說的對,其實羅貝爾的計劃才是穩穩贏下戰爭的唯一方法,可我要的不僅是維也納,還有將來幾十年的穩定。”
他看克裡斯托弗仍然一頭霧水的模樣,耐心地解釋道:“羅貝爾今年過了秋天也隻有十六歲,比你我年輕十幾歲。博羅諾夫和你我年歲相近,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我們大概二十多年後就會回歸上帝的懷抱,那時羅貝爾頂多四十,正值壯年,你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嗎?”
克裡斯托弗還是搖了搖頭。
“我三十一歲了,膝下無兒無女。”弗雷德裡克無奈地聳聳肩,“你倒是有一兒一女,今年也才六歲。”
“如果我去世的早,這公爵的擔子遲早要落到你的肩上,將來你的兒子繼位,他該如何對待一個年少成名,才華橫溢,戰功赫赫,任職多年,還有羅馬教廷在背後作後盾的大主教呐?”
克裡斯托弗出言反駁道:“那都是幾十年之後的事情了,羅貝爾他對大哥你忠心耿耿,從不貪戀權位,雖然偶爾有點懶散,但不比那博羅諾夫可靠多了?他這些年收受的賄賂可比我領地一年的稅金還要多呢。”
“在年輕的時候就要考慮幾十年後的未來,這才是政治家啊。”
弗雷德裡克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