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希特斯加登教區,位於薩爾茨堡西南深山,直線距離二十一公裡,縱然算上山路崎嶇的麻煩,區區二十公裡的腳程也可謂朝發夕至。
雇傭兵,要錢不要命的戰場典範,見利忘義的亡命之徒,尤其流行於阿爾卑斯山脈地區,北至瑞士,南達意大利,吟遊詩人傳唱傳奇雇傭兵的歌謠,將這份播撒四方。
奧地利境內有繁多的多瑙河主乾及支流流經,維也納盆地滋長著成百上千萬的日耳曼人在此安居樂業,但並非每個阿爾卑斯山國家都有此幸運。
貧瘠的群山背後,那片名為瑞士的國土宛如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與生俱來便伴隨著血淚與戰火。
西北瑞士是哈布斯堡家族的龍興之地,弗雷德裡克的祖先在當地墾殖開拓,步步兼並,最終占據了不菲的疆土,被神聖羅馬帝國皇帝加封為阿爾薩斯公爵,成為帝國內少有的新興大貴族。
但在魯道夫一世憑借強大的瑞士軍人奪下了奧地利、施蒂利亞與卡林西亞後,哈布斯堡王朝的中心自此從瑞士遷移至維也納。也是從這一刻開始,龍興舊領淪為了地理隔絕的“殖民地”,瑞士人在哈布斯堡的壓迫下過上了水深火熱、民不聊生的苦日子。
窮山惡水裡的瑞士人素以叛逆、暴躁著稱,外號“神羅叛民”,遠談不上骨子裡的溫良,硬要說也是骨子裡的反心。
十三世紀,瑞士人殺死了奧地利在當地征稅的官僚,貴族平民團結一心,曆經數不清的起義戰爭,摧毀了哈布斯堡的阿爾薩斯公國和外汝拉公國,哈布斯堡家族連祖輩相傳的“鷹堡”都陷於敵手,僅剩巴塞爾孤城一座。
瑞士人建立的名為“瑞士聯邦(ScheizericheEigenoenchaft)”的國家,從建國伊始,瑞士聯邦便帶有強烈的“共和”與“妥協”色彩。名為國家,但其實則是數位大貴族在政治經濟上的鬆散聯盟,除此之外,瑞士人的獨立思想也與群山地形密不可分。
集中權力是統治的本能,越是交通便利的平原國家,越早出現統一的集權帝國。同理,越是缺少平原的國家,越容易最早進化出“早期民主”的政治體製——希臘、意大利、瑞士……不勝枚舉。
但瑞士人之所以聞名於世,所憑借的可不是文質彬彬的共和主義,而是鐵腕——縱橫西方的瑞士雇傭兵。
巴伐利亞,貝爾根,一間遠近聞名的小酒館。
酒館大門外的布告欄張貼滿了各大傭兵團招人的布告,緊挨著的便是村民附上的委托與傭金額。
多虧了這兩年的巴伐利亞內戰,當地的傭兵團狠賺了一筆,借著這股東風大規模擴員,短短兩年,新生傭兵團如雨後春筍般成立,大部分成員都是在內戰中失去家園的難民。
“哪裡有戰爭,哪裡就有瑞士人”可不止是一句玩笑話。
緊鄰巴伐利亞西南的瑞士人如聞到血腥味的禿鷲似的聞風而動,大量傭兵團自發跨越國境,與巴伐利亞人爭搶戰爭的財富。
不久前,普法爾茨選帝侯,與巴伐利亞宗室同出一脈的路德維希四世·馮·普法爾茨-維特爾斯巴赫調停了戰爭雙方,巴伐利亞內戰最終以慕尼黑公爵的小勝告終。
戰爭結束後,瑞士傭兵團依然沒有離開,傭兵團長們敏銳的嗅覺讓他們感覺到了另一股戰爭的香氣。
果不其然,來自貝希特斯加登的傭兵征召令不日便抵達了這座靠近薩爾茨堡的巴伐利亞大鎮。
馬特奧·布尼茨,1412年生於伯爾尼,父親是深受伯爾尼伯爵器重的軍隊將領,母親是生於蘇黎世的裁縫之女。
父母在馬特奧十五歲那年的大瘟疫中雙雙離世,他婉拒了伯爾尼伯爵的撫養,背井離鄉。如今,年已三十八的馬特奧已在刺劍傭兵團奉職超過二十年,曾經與他並肩作戰的老同事要麼退役歸鄉,要麼埋骨沙場,理所當然,他已成為刺劍傭兵團的團長,是傭兵團上下五百餘人最可靠的支柱。
“布尼茨老大!快看!貝希特斯加登總教區長的雇傭令!”
馬特奧坐在小酒館裡怡然自得之時,他的副手卡特羅恩高舉一張被撕下來的傳單興奮地進門大喊。
“巨人”卡特羅恩,進入刺劍傭兵團不過五年,已經被全團上下一致認為是唯一有資格接替馬特奧領導眾人的天才領袖。
傭兵團另一位副手扯著嗓子吼道:“冷靜,卡特羅恩,沒看到咱們老大正在享用美酒嗎?”
卡特羅恩鼻翼嗡動,刺鼻的蒸餾酒香即刻竄入大腦。
他大大咧咧地坐在馬特奧身旁,拿起他的酒壺便往嘴裡猛灌三大口。
“哇!爽快!還得是他媽這口兒烈的呀,哈哈哈!”
馬特奧瞥著他,平靜地說道:“烈酒醉人,卻也拖累戰士。卡特,如果你不希望年紀輕輕就變成一坨難看的死肉,我勸你少喝為妙。”
“騙人,老大,你還不是喝得過癮?”
“卡特,你這話說的,難道老大還需要靠反應?他看哪個敵人不像初出茅廬的雛兒呀,啊?哈哈哈哈。”
“也是哈,不說了,喝酒!”
“慢著。”馬特奧壓下卡特羅恩端到嘴邊的酒壺,“你剛才是不是說了雇傭的事兒。”
“哦,對哦,瞧我這腦子,看見酒什麼都忘了。”卡特羅恩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把傳單交給了馬特奧。
馬特奧沒有扭過頭,單用餘光瞄了眼傳單,豐富的經驗已令其理解了一切:“嗯,價格公道,活兒也簡單,這單能乾。”
卡特羅恩躍躍欲試地搓起手:“那我這就去召集兄弟們?”
“去吧,還有,把貝克和他的‘紫蛇’們也叫上,這單光咱們吃不下。”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