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那些死在戰爭裡的平民和普通士兵……人命之間,亦有高下,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這一點永遠不曾改變。
祝他們在戰爭裡好運吧,聖母瑪利亞。
在簡單閱覽幾眼菲利普的信後,羅貝爾露出豁然開朗的神情,立刻吩咐哨騎不要停下,將菲利普的回信送至維也納。
下線多日的弗雷德裡克於不日前與他的車駕扈從一齊返回了他不那麼忠誠的維也納。
他給自己放了個大長假,脫離皇位的束縛整整兩個月,此刻心情甚為輕快,連騎馬的屁股都不禁扭了起來。
弗雷德裡克回到王宮後,早就憋了一肚子委屈的博羅諾夫第一時間對他大倒苦水,哭訴這段日子受了叛賊羅貝爾多少欺負,懇求皇帝為他主持公道。
皇帝也是非常體貼地陪自己的肱股之臣大罵羅貝爾背信棄義,二人一起罵了半個多小時,直到太陽落山,才把心滿意足的博羅諾夫哄回家。
書記官恩裡克全程冷眼旁觀,未發一語。
他不是弱智,在羅貝爾突然發難的不久後,他就意識到自己上了博羅諾夫的套,成了他與羅貝爾爭權奪利的棋子。
他不打算和羅貝爾解釋什麼,也不打算跟博羅諾夫耍小家子脾氣——政治是成年人的遊戲,成年人就要願賭服輸。
但他有充分的理由從這場政鬥泥沼中脫身,當一個普普通通的旁觀者,或者說,地位比較高的裁判員。
看完博羅諾夫的表演,恩裡克心裡沒有鄙夷,反而油然而生一股欽佩之情。
博羅諾夫遠比更理解本人的處境,也更了解自己的優勢和劣勢,最大可能地將優勢擴大化。
他比誰都清楚自己在才能上低了政治對手不止一頭,唯一壓過對方一頭的就是一顆耿耿忠心,因此從不在主君麵前掩蓋小心思,反而表現出最耿直的姿態,把人類的貪婪、自私和忠誠展現的淋漓儘致。
顯然,弗雷德裡克就是吃他這一套,反而不喜維也納主教的衛道士般的淡泊。
這是人之常情,凡人總喜歡和比自己矮一頭的人待在一起,享受那種不言自明的優越感,而對真正優秀的人敬而遠之。
這沒什麼好嘲笑的,生活已經艱難,犯不著故意把自己置身於高壓環境下自討苦吃。
皇帝陛下也是人,不是凡人,凡人就會存在凡人的缺陷,比如嫉妒、小氣——和出爾反爾。
博羅諾夫離開後,弗雷德裡克一改之前的憤怒,變得平靜異常。
他走到恩裡克麵前,平和地詢問了一番自己離開後發生的詳細情況,恩裡克儘數如實彙報,就像每個普通官員都會做的那樣。
包括博羅諾夫與他聯手將羅貝爾隔絕於攝政之外,維也納教會的政變,第一軍團的改組重編,羅貝爾私自發起的薩爾茨堡戰爭與蒂羅爾戰爭,還順帶提起了被教團審判庭一鍋端了的城市幫派,暗戳戳說明了“維也納教會恢複武裝教團”這一事實。
弗雷德裡克時不時點點頭,在聽聞博羅諾夫一手培養起來的城市黑幫被輕鬆覆滅後甚至笑出了聲。
恩裡克在心裡替博羅諾夫深深遺憾,皇帝根本沒把他的委屈放在心上,一切都隻是逢場作戲而已。
讓你拖我下水,活該。
終於,話題到了最勁爆的一節。
“……陛下。”恩裡克試探地抬起眼皮,窺視弗雷德裡克的神態,“伊麗莎白夫人死了,死於毒殺。”
弗雷德裡克麵不改色,不著痕跡地點了點頭。
恩裡克心中的謎團就此散去。
果然……連他都猜得出來,主教沒道理會……
“恕臣直言,陛下,臣以為,陰謀詭計乃製之下策,一時蠅頭小利而汙底線人心,其得其失,盼陛下慮之。”
“哈哈哈哈哈!”
弗雷德裡克刹那間捧腹大笑。
恩裡克咬緊嘴唇:“陛下何故發笑?臣言句句肺腑,盼陛下慮之!”
“好,不愧是書記官,鐵脊不亞於你的前輩,真乃朕的鐵頸。”皇帝撫摸著他的脊背,“朕當然明白道理,是故才遣了主教去誅殺首惡,朕要所有人明白,沒人能在朕的腳下肆意妄為,哪怕朕的族叔也斷不輕饒!”
“啊?”
“書記官壯誌可嘉,朕身為人主,安有不賞之禮?此地以北有座名為比桑貝格的王領直轄地,恩裡克書記官,朕便封你為比桑貝格男爵,望你世世代代忠心為國,不辜負朕的期望。”
“陛下?這——”
“噓。”
弗雷德裡克微笑著比出噤聲的手勢。
“吃飽的食客可不會亂說廚師的壞話,你說是吧,男爵。”
恩裡克愕然一頓,將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咽進嘴裡:“……是。”(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