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時,日光漸昏,十字軍主動拋棄了防禦陣地,向野地上的蘇丹軍發起進攻。
率先接戰的是左翼部署的傭兵大隊,摻雜著巴伐利亞人、瑞士人和意大利人的隊伍與清一色突厥人麵孔的阿金日步卒激烈交鋒。
中央的槍盾陣旋即也與敵方中軍交鋒,這場純粹的肉搏戰沒有任何花裡胡哨的槍炮參與,唯有鋼鐵鑄造的劍與甲胄在碰撞中迸發出的火花。
雄鷹掠過蒼穹,在長達四五公裡的戰線上,密集的軍陣不間斷地摩擦碰撞。
前列的安納托利亞奴隸兵在長久的消磨儘了鬥誌,交鋒不過幾合便大敗而還。
耶尼切裡軍團即刻布防到位,沒有放任一個敵人突破防線,但也僅此而已。
即使拚死進攻,號稱帝國精銳的禁軍部隊仍無法壓前一步。
第二軍團的四大連隊以比穆斯林士兵更癲狂的衝勁執行反突擊,背後便是多瑙河,唯有浴血前進,無路可退。
十字軍騎士團放棄了襲擾,投入正麵戰場的浴血廝殺,身著全身板甲的羅貝爾不理會身邊的大頭兵,專殺騎在戰馬上的軍官,一時之間成為戰場上最可怖的死神,令無數勇敢的突厥貴族避之不及。
奧地利火槍手在外圍持續射擊,而奧斯曼一方的槍手則收起了槍械,轉而舉起背上的戰斧投入了肉搏戰。
和真正的刀劍相交相比,火槍的殺傷效率太過低下。
皮雷很快也意識到這個問題,於是也率領火槍部隊衝入了戰場。
雙方士兵的交戰一時難解難分,直到太陽日落,到了不得不鳴金收兵的時候,蘇丹親軍依舊沒有放棄把十字軍趕下河的努力。
戰鬥持續到夜晚,第二軍團輪戰體力不支的問題開始凸顯。
兵員質量最差的匈牙利營最先出現破綻,他們大多是拉多米爾戰役潰散後被羅貝爾收攏的匈牙利殘軍,被西帕希騎士的錐陣突擊擊穿一道巨大的戰線豁口。
儘管一直守候在二線的“默德靈團”機動部署填補了缺口,但十字軍一方戰線畸形的態勢已無可挽回。
被擊穿的側翼遭到步騎兵的聯合切割襲擾,令原本平直的陣線被擠壓出勺子樣的畸形凸起。
伺機而動的耶尼切裡傾巢而出,穆罕默德則連自己的親衛隊都一同派上了戰場,大肆壓迫敵軍的展開空間,力戰不久,“默德靈團”團長,來自施蒂利亞的安德烈亞·馮·巴爾本死於亂軍。
“默德靈團”的失利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第二軍團宛如一條被強行塞進鞋櫃子的野狼,陣線擠壓變形,向北節節敗退。
隨著戰線的逐漸後退,十字軍全員被趕進多瑙河的可怕預測也許真的要化為現實。
揮舞了一下午的黃金劍,雙臂酸痛無力的羅貝爾叫苦不迭。
他的戰馬已經死了三匹,最後一匹戰馬的屁股也被自己人的火槍誤擊打傷,血流如注。
掌心油畫隻能告訴他戰場上的信息,他需要時刻關注才能伺機尋找敵軍的薄弱點,但穆罕默德在那之後就沒有再給他局部以強擊弱的機會,用最笨拙的龜殼陣穩步壓縮十字軍的活動範圍。
擁有近三倍於十字軍的兵力,最蠢的辦法往往是最行之有效的辦法。
“看似執拗的繞遠路其實才是通往勝利的捷徑”,穆罕默德現在終於明白了這個道理,隻要能贏下戰爭,笨就是好,蠢就是強!
眼見敵人即將潰敗,被自己的士兵推進大河,穆罕默德緊繃的心弦終於放鬆一些。
然後,他就做出了一個即將令他悔恨一生的決定。
18歲的奧斯曼突厥帝國蘇丹、大哈裡發的忠實聖隨、虔誠的伊斯蘭教徒,穆罕默德二世,用彎刀刀鞘拍打了戰馬的屁股。
在親隨眼裡,他們的蘇丹陛下忽然如離弦之箭般衝出了本陣。
待他們回過神來,穆罕默德已經騎馬衝到了最前線,親手揮刀斬殺了一名脫離大隊伍的巴伐利亞傭兵。
穆罕默德難掩喜色:
“哈,哈……殺人、殺人也不是很困難嘛。”
“陛下萬歲!陛下萬歲!”
識時務的耶尼切裡們當即歡呼起來,連快要被趕下河的奧軍士兵都能耳聞他們震耳欲聾的“陛下萬歲”,鬥誌愈加低落。
理所當然的,混在亂軍之中的羅貝爾也聽了真真切切。
但他沒有感到恐慌,反倒一種熟悉的感覺爬上他的心頭。
戰爭、黑夜、亂軍、敵軍首腦。
幾個要素摻雜在一起,難免讓他回憶起那開啟精彩人生的一夜。
但這次不同。
“……這次我不會失手。”
一道刺雷般的身影“飛”出人群,宛如捕獵脫兔的阿爾卑斯鷹隼,急速接近著毫無防備的穆罕默德二世。
黃金劍在月光的照耀下泛出幽藍的光芒,與其同樣明亮還有那雙興奮的雙眸。
“啊?”
仿佛有一陣微不足道的晚風掠過,年輕的蘇丹下意識抬頭看向北方。
護衛的長槍方陣外倒下了一匹嗚咽的戰馬,三柄長矛洞穿了它的小腹,腸子伴著鮮血灑滿草地,濃鬱的血腥味衝進了蘇丹的鼻孔,讓他沒來由地感到一陣不安。
彎月潑灑的天際之下,遽然飛起一團黑影,月光黯淡,遮蔽了天空,準確來說,隻是遮蔽了他上空的那一小片。
飛鳥與呼吸似乎在這瞬間頓止。
穆罕默德仰起頭,雙目瞪大,彎刀在驚駭中脫手,隻來得及發出一聲“啊”的喊聲,便被那團黑影重重撞下了戰馬。
陌生的男人把他壓在地上,三下五除二地拽掉他的頭盔,揪起他的衣領,幽藍的黃金劍地住他的喉嚨,對周圍迅速包圍上來的耶尼切裡大聲喊道。
“全都不許動!”(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