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彌漫著凝重的氣息,一種無法辨彆的、由泥巴和雨水混合的味道鑽進二人的鼻孔。
“昨晚下雨了。”羅貝爾麵色凝重,“這裡是旅店的三樓,沒有窗戶,本來不可能有這種氣味——有人趁夜色潛入了這裡。”
“不用說我也知道,這裡根本已經被行李給埋了吧?”伊莎貝爾震驚地看著眼前的亂象,“你的書全都被拆爛了,衣服也是!”
早有準備的羅貝爾嘴角上揚,一本深綠色封麵的書赫然從懷裡滑落手掌:
“無妨,這本有尼古拉五世冕下簽名,著名意大利文藝複興畫家親手繪製封麵的精裝修訂版福音書毫發無傷,彆的書都是些複製品,沒什麼可惜的。”
“誰問你了?!我是在說刺客的事啊!刺客真的來了!”
她急忙走進房間,在雜物堆砌的縫隙間像精靈一樣跳到床邊,拽開臟兮兮的床單,一道深入木床板的刀痕驟然乍現。
“看來,昨晚我的決定是正確的。”
他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臉上帶著不知是竊喜還是擔憂的表情。
“我們剛剛鬨出一點動靜,警衛隊還沒找上門,那個怪女人就到了。就是不知,她是因為我們歇腳休息才動的手,還是因為我暴露位置了。”
“她不會還沒走遠吧?”伊莎貝爾肉眼可見的緊張,“快把蓋裡烏斯他們喊起來,萬一刺客折返就糟了,你肯定會被踹成骨折的。”
“我哪有那麼弱!”羅貝爾大怒。
“嘖嘖,輸給女人是你一輩子洗不掉的汙點。”伊莎貝爾搖了搖頭,“以防止你忘記,我會不定時提醒你的。”
縱使羅貝爾百般拒絕,伊莎貝爾依舊走去其他人房間前挨個敲響了門,打斷了眾人的睡眠。
一刻鐘後,叼著草杆當牙刷的蓋裡烏斯站在混亂的房間裡,表情難看無比:“該死的,我昨晚什麼都沒聽到,這怎麼可能?!卡特,你聽見刺客的動靜了嗎?”
卡特搖了搖頭。
就算有點什麼動靜,也肯定會被他的呼嚕聲蓋過去。
“刺、刺客是什麼意思?”少年卡爾緊張又害怕地攥緊衣袖,他的神情幾乎和聽說捷克人襲來時的拉迪斯勞斯一模一樣。
羅貝爾將自己正在被追殺的事情告知於他,末了補充道:“敵人的目標似乎隻有我一個,所以你不用擔心自己的安全,就算我死了,我的同伴也會把你安全送到海德堡的。”
“可是沃爾夫岡郡守要我跟著您走。”
“我會帶你去海德堡碰碰運氣。”羅貝爾打斷了他,“如果找到了你的家人,你就留在那,如果沒找到,我會把你帶回維也納。你有一個好姓氏,在宮廷任職綽綽有餘。”
“不會是,當小醜吧?”
少年緊張道。
他曾經聽郡守大人提起過,有頭有臉的貴族都會以擁有一位滑稽的宮廷小醜為榮。但這份職務對小醜而言無疑是不亞於成為宦官的侮辱。如果要他為一口飯吃而出賣尊嚴,他寧可回倫根菲爾德討口子。
“怎麼可能。”羅貝爾啞然失笑,“都1453年,早就不興那套古早文化了。當下流行收藏雕塑和畫作,吟詩品酒才算是貴族的高雅,連比武大賽都快要絕跡,哪來的小醜給你當呢?你識字嗎?”
卡爾輕輕點頭:“嗯,法語、德語,還有一點意大利語。都是郡守大人教我的。”
掌握多門語言是歐洲這片土地的基本功之一,優美軟糯的法蘭西語言是許多前衛貴族的必修課。顯然,克萊恩沒有讓卡爾落下學習,這更令羅貝爾堅定了他的猜測。
隻是,這山芋實在燙手,羅貝爾難免興起了托付給彆人的心思。
“那個,伊莎貝爾……”
她白了青年一眼:“我拒絕。”
“我還什麼都沒說呢!”
“肯定是擔心本姑娘遇到危險,要求我帶著這孩子去海德堡找爸爸吧?”她一副看透了臭男人的表情,“你清醒一點,這時候我獨自離隊才更危險吧?”
“唔唔唔。”青年無話反駁。
一番搜集證據和尋找痕跡並沒能讓眾人找到任何有關女人身份的線索,反倒浪費了一早晨的時間。
直到日上三竿,眾人的肚子餓得咕咕叫,也到了昨夜和老板約好的吃飯時間,羅貝爾方才遺憾地宣布結束搜索,眾人走到一樓的餐廳,等待老板端上飯菜。
但,兩刻鐘過去了,再來,一個小時過去了,老板仍未出現。
卡特羅恩的心情隨著餓肚子的加重愈發不安,他離座向後廚走去,才發現那裡空無一人。蓋裡烏斯前去老板的私房尋覓,仍舊不見其蹤影。
“是不是,去市政廳舉報我們了?”伊莎貝爾說道,“我們毆打了征稅的官吏,說不定他怕擔責,就……”
“安靜!”
羅貝爾忽然壓低嗓音,他的鼻子嗅了嗅,一股本不該屬於這裡的甜腥味傳入鼻腔:“什麼味道?”
“看來你的鼻子還沒失靈,不枉這些年殺了這麼多人。”蓋裡烏斯抱臂靠著大廳的木柱,眼神飄向櫃台後通往地下室酒窖的木門。
門隱隱洞開一道縫隙,隨著穿入窗戶的穿堂風輕輕搖晃。
那是最後一片他們沒有搜索的區域,一股奇妙的氣味從中飄了過來,似是葡萄酒的甜香,又好像腐爛老鼠屍體的腥臭。
“一個壞消息。”他拔出桌上的短劍,握在手裡,神情凝重,“我們可能暫時吃不上飯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