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誠者,你在襄助異端……”
被燒焦的側臉肌肉幾乎露出牙齒骨骼,牽動著半張臉艱難地吐出一段話。
“我是……的使者……以……之名,發誓肅……異端。”
不等羅貝爾開口,迪特裡希搶在他之前破口大罵。
“放你媽的屁,老子當了好多年的主教了,誰他媽長得像個異端老子會看不出來嗎?”舉著十字架台的迪特裡希口吐芬芳,差點一口唾沫吐到她臉上,“你他媽就像一具屍體,而且是那種被燒死的令人作嘔的異端女巫的屍體!你狗屁主的使者,看我把不把你塞回墓地就完事了!”
異端,女巫?
羅貝爾眉頭挑起。
女巫審判是教會最喜歡的刷KpI的方法,大部分時候,卑劣的教士們往往給某些常年住在聚居區之外的單身年長女人扣上女巫的帽子,其中又以常年進行草藥試驗的女草藥師為主。她們掌握一門普通人沒有的技術,靠給村民看診賺取錢財生活和製作試驗設備,看診價格常常不低,因此眼紅仇富的村民往往將其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一旦有機會,蒙昧之人就會將化學實驗作為舉報巫術的借口,教士們也樂得如此,馬上就會舉辦一場彆開生麵的異端審判大會。
江天河當年就因為展示從自己時代帶來的“手機”而險些被當成女巫燒死,在蒙昧者眼裡,非凡本就是一種重罪。
他從來沒有親眼檢查過受刑者的屍身——君子遠庖廚、修士遠火刑,這也是偽善的一種表現。若非迪特裡希脫口而出,他甚至沒重視過這種可能性。
“確實,她看起來很像那種火刑處決完畢的屍體,但又感覺哪裡不太一樣……”羅貝爾遲疑地說道。
她的另半張臉太乾淨了,就好像有某種力量把一個正常人和一個燒焦的屍體拚接起來一樣……
“正是如此!”迪特裡希驕傲地叉著腰,啤酒肚一晃一晃,“老子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無妨,看我聖水一至,鬼神辟易呀——”
他端起手邊的聖水盆,哇哇叫嚷著對女人所在的方向潑了過去。
黑袍被澆濕,緊緊貼合住女子的身軀,彰顯出平坦貧瘠的胸部,但配上一張猙獰而冷漠的臉龐,反倒讓旁人感到由內而外的膽寒。
“咦?”老迪特裡希詫異地嘟囔道,“怎麼沒反應,這會兒不應該哀嚎慘叫著倒在地上麼,怎麼會……”
“趴下!”
一聲大吼從身後傳來,他下意識聽命臥倒,下一秒,一陣颶風撲麵而來,金鐵相交碰撞的火花與碰嚓聲響徹座堂。
迪特裡希慘叫著抱頭鼠竄,連滾帶爬地逃到十字架和聖母雕塑的後麵,才發現聖母瑪利亞塑像的半個腦袋已經被斬風削開,熟石灰粉末從斷口處不斷灑出,宛如鮮血噴湧一般源源不絕。
“唔唔唔!”
羅貝爾咬緊牙關,豆大的汗珠從耳畔滾落在地,啪嗒啪嗒……
他拚命握住顫抖的劍柄,青紫的血管根根暴起,一隻手不夠就雙手,雙手不夠就將胸口也抵住末端配重塊,將全身重量壓在劍上,這才勉強頂住女人的飛踹。
他又一次全力動用著杜蘭達爾的神力,這份當年能讓他單手把博羅諾夫提溜起來的超凡神力在敵人麵前隻能算“勉強不弱於對手”。
“黃金劍”咎瓦尤斯劍身上的金光忽明忽暗,傳說中,這柄查理大帝征服歐洲的佩劍是由天外隕鐵與朗基努斯之槍的一部分碎片熔鑄而成。多年相伴,羅貝爾相信這把劍來曆非凡,畢竟如果不是材質特殊,這會兒八成已經寸寸斷裂,淪為廢鐵。
“貝貝!”
他的聲音回蕩在大理石柱之間,項鏈上的藍寶石乍現光芒,一道湛藍光影飛身而出,一巴掌拍在劍身上,徹底抵消了女人的勁力。
見自己的自信一擊被攔下,女人猙獰的俏臉愈發陰冷,發出一聲冷哼。右腿發力,反蹬翻空,趁羅貝爾踉蹌後退的空檔重新穩穩落回原位。
她左手抬起,右手伸向濕漉漉的黑袍之下,緩緩拔出自己的武器。那樣式,羅貝爾十分熟悉——一柄精致的鍍銀十字軍式長劍,劍脊粗隆,修長的護手劍格令全劍仿佛一把握在手中的十字架,細長的劍身不適合劈砍,但羅貝爾萬分懷疑這個判斷對力量驚人的對方是否有意義。
女人的武器並不算怪異,類似樣式的武器在民間和貴族之間頗為流行,十字軍參與人數有限,那些沒機會參與之人托大師鍛打一把十字軍長劍便仿佛與有榮焉,相當尋常。
在她抬袍拔劍的瞬間,羅貝爾窺探見了對方身材貧瘠的真相。
她自喉嚨以下的全身都被包裹在厚實緊密的全身武裝之下,一套銀光閃閃的全身板甲,裝飾風格與顏色都與長劍相匹配,讓人確信這套武裝來自同一位匠師之手。在腰部以下,盔甲延伸出一圈裙撐樣的結構,盔甲師似乎也沒有浪費這個設計,真的在其上掛上了一圈染血的鮮紅套裙,透過裙子的側隙,他隱隱窺見了鐵片的反光,說明甲胄並非沒有腿部防護。
如此一身銀白盔甲,真將穿戴者襯托得仿佛天使一般————前提是先無視那張猙獰流膿的臉龐。
“哈,太過分了吧?”
他用劍當作支撐,艱難地從紅色天鵝絨地毯上爬起,他的身後是被他不小心碰倒的燈架,他方才差點被燭台尖刺刺穿。
濺落地麵的火星引燃了天鵝絨地毯,發出淡淡的焦糊味。
“神力、兵器,竟然連甲胄都穿戴好了。”
他咧開嘴角,半是嘲諷半是苦澀:“你身後的那具偽神也是夠不自信的,還要借這些世俗的東西保護祂的使者。”
不講武德的東西,我都沒著甲。
這才是他的真實念頭。
一場苦戰一觸即發。(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