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千年之後,她會變得很有名哦。我勸你下次有機會也去要一張簽名,很值錢。”
“哦,話說回來,你的鳥模樣看膩了,下次能不能變成狗啊,白狗。”
“……去死吧。”
與此同時,遠在數百英裡之外的第戎。
燈光黯淡的城市在夜色中沒入黑暗,除卻雞鳴犬吠以外,白日鼎沸的人聲在晚間儘數化作溫馨的安眠,
佛朗索瓦魯德廣場的噴泉在夜間仍未停止運作,沿著小石子與沙土鋪就的埃魯斯大道向東而行,屹立著第戎唯二兩座燈火通明的建築物——勃艮第公爵宮與好人菲利普高塔。
今夜,菲利普三世公爵又一次徹夜難眠。
對服侍王公的侍從而言,公爵的失眠是世界上第一等的大事,這意味著仆從們必須熬夜為公爵準備晚間的餐點和消遣,往往丁點疏忽便會成為公爵大發雷霆的導火索。
接連不斷有仆從團在菲利普高塔與公爵宮之間來回搬運器具,推著小推車往來密集。
失眠的菲利普公爵又一次來到了宏偉的高塔塔頂,在月光與燭燈照明下反複翻看邊境巡防表與第戎的城市布防圖。
桌子的一角放著空空如也的紅酒杯,杯口留有淡紫色的痕跡。一隻吃了三分之一的烤雞被擺在托盤裡,已經被晚風吹得冷冰冰,不再合老人的胃口。
他孤零零地坐在軍事指揮室裡擺弄沙盤,公國的將軍們這時候多已入眠,他隻得自己陪自己演練。
他舉起一枚繪製著藍色鳶尾花的國王棋子,仔細觀察複雜的邊境地形圖,仍舊猶豫不決。
如果法國人發動入侵,他們會從哪個方向啟動進攻?
法王查理七世,終結百年戰爭之王,其人用兵素來以犯險著稱,從不喜邊境陳兵對峙,反而嗜好使用大兵團優勢兵力進攻分散的敵人,以圖前期的局部優勢。
如果他要侵略勃艮第公國,會先大舉侵略勃艮第控製力較為薄弱的低地諸國,將領土延伸到所謂的萊茵河天然邊界?還是優先興兵直取第戎,征服公國的心臟弗朗什孔泰?
菲利普虛長法王幾歲,勉強算得上看著查理七世長大,本以為自己很了解他的為人處世。
直到後者對貞德含冤受刑一言不發,如今又重新動起為其平反的念頭,這才不得不對他另眼相看。
善於隱忍的君主,宛如一隻潛伏在暗處的毒蛇,於內心銘記每一次屈辱,時刻準備著複仇時刻的來臨。這樣一位棘手的國王,隻是活在世上都令菲利普寢食難安,遑論他此刻是公國的大敵。
法王不甘心放棄勃艮第宗主權的決心,就像勃艮第人不願放棄難得的獨立一樣堅定。法勃之間必有一戰,隻是這一戰會在明天、還是在十年後的某一天來臨,菲利普說不準。
但從他的角度考慮,寧可明天就爆發戰爭,也不願把地雷留給下一代。
他的繼承人查理性情剛烈,寧折不彎,這不是縱橫排闔之人該有的性格。
另一方麵,他為爭取外援的努力大有成果,國家的外交環境從未如此優渥,倘若此刻爆發戰爭,他的背後會站著半個神聖羅馬帝國,這是實現公國獨立最大的底氣。
但是……
哎……
老菲利普搖了搖頭,放下在半空中僵了半天的棋子。
忽然,有人不敲門便推開了指揮室的大門。
菲利普眉頭一皺,正要斥責,卻看見戎裝在身的查理大踏步走進房間,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
“你來了啊,這麼晚了,怎麼還沒睡?”
“剛剛帶將士們剿滅了一支滋擾百姓的強盜。”查理得意地叉著腰。
他湊到沙盤邊,看見桌子上的鳶尾花棋子與勃艮第紅十字棋。
“父親大人,您又在模擬法國人入侵了?”
“是啊。”菲利普歎了口氣,“巴黎的查理七世,屬實是棘手的敵人,戰爭已經結束,居然還維持足足兩萬人的常備軍,搞得為父寢食難安,有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查理挑眉。
老父親這樣未戰先怯的說法,很是不合他的胃口。
於是他當即反駁道:“父親大人何必徒長他人誌氣,強如突厥異教徒,在十字軍麵前仍會吃下失敗的苦果。這世上沒有無敵的軍隊,更沒有不敗的將軍。論軍備,我們勃艮第的強軍也不在巴黎之下。”
菲利普哂笑:
“為父一直勸你學習禮儀,多多與國內其他貴族往來鍛煉,因為隻會剿匪和打仗,一定當不好一國領袖。你沒有和法國人交手過,或許不理解為父的憂慮,我們麵對的是經曆百年戰火磨煉的龐然大物,查理七世斷非英王亨利一般的庸俗之輩,單憑一國之力,無異螳臂當車。但若與盟友團結一心,勝負則猶未可知。”
“你須知,多年前,勃艮第也經曆過漫長的黑暗歲月,在法蘭西強盛的年代,巴黎的暴政無時無刻不在壓製我們的祖輩。直到英國人打斷巴黎人的脊梁。而如今英國人逃走了,我們必須自己謀一條新的出路。”
說到這,老公爵深吸一口氣。
在寶貝兒子麵前,當父親實在不願表露出自己的膽怯。
於是,他強撐出一副淡然的笑容,隨手將鳶尾花棋子不屑地扔在地上,自信說道:“如果法國人突然襲擊,單憑為父的本事,那確實有些棘手。”
“……我們會輸嗎?”
沉吟半晌,青年查理小聲問道。
麵對兒子真摯的眼神,年邁的菲利普輕鬆寫意地揚起嘴角:
“彆擔心。”
“會贏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