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特裡希向窗外哈出一口冷氣,渾身哆嗦了一下。
今年的冬天,或許連上帝都在為東羅馬帝國的滅亡而悲傷,天寒地凍,氣溫較往年格外冰冷。
老主教的前半生從來沒有見過早霜,但今天早起洗漱時,他驚奇地在窗欞的簷下發現了一排整齊劃一的冰錐,這意味著在最寒冷的黎明前後,氣溫一度降下了零度。
攝氏度的概念直到1742年才由瑞典天文學家安德斯·攝爾修斯提出,但不妨礙老主教有一套自己感知世界的辦法。
這場戰爭,拖不得了。
一旦進入最冷的二月份,氣溫還可能進一步降低,到那時,馱馬成批凍死,士兵缺少冬衣禦寒,軍隊的損耗將高到令人發指的地步。
迪特裡希拿起門口衣架上的羊絨大袍,裡三層外三層地嚴實裹好,這才推門進入刮著寒風的外界。
來不及考慮太多,1454年1月1日,科隆軍第二次渡過河橋,向被包圍中的杜伊斯堡發動了二次攻勢。
杜伊斯堡位於魯爾河和萊茵河交彙處,在後世,這裡將發展為德意誌的工業心臟,即繁榮的“魯爾工業區”,是德國敢於發動兩次世界大戰的真正底蘊。但在如今,人類尚沒有技術探明深藏地底的煤、鐵、硫,這裡與其他德意誌地區唯一的區彆就是土地肥沃一點而已。
科隆軍與克萊沃軍所展示出的,乃是最為純粹的冷兵器攻城戰。雲梯高架,拋石擊牆,滾木礌石,熱油潑臉……這一套自亞曆山大東征時代就在使用,甚至更早在羅馬帝國時代便風靡歐洲的老一套,至今仍被廣泛使用。
像奧軍最常用的,將機動火炮推至門前炸門的快速破城法,科隆人玩不起,克萊沃人更玩不起。隻有能從全帝國收稅,擁有維也納盆地的奧地利大公才有這樣的資本。火器是一等的奢侈品,並非每個領主都有將本能用來享受人生的錢財換成火槍火炮的動力。
既然隻能使用最樸素的攻城術,就要忍耐傳統手藝的低效和巨大傷亡。
在確認簡易拋石機略微壓製城牆上的弓弩手後,科隆軍中的將軍紛紛下達了雲梯貼城的命令。
科隆人雖然買不起火炮,卻也有獨到的巧思。隨軍工匠仍在科隆時便提前製造了攻城器的部件,通過馬車運送至西岸現場組裝,省去了大量準備時間。
這樣的優點自然是節省時間,缺點也十分明顯。倉促組裝的簡易拋石器隻能拋射重量在一百五十磅以下的石丸,傷害極其有限,必須增多拋石器數量以抵消殺傷不足的問題。
衝車無法臨時組裝,其最核心的“撞角”需要一根筆挺堅固的粗木,卑鄙的克萊沃人在大軍抵達前便燒毀了城堡以東的森林,堅壁清野,若非迪特裡希留了個心眼,連基本的長梯都無法製造。
之前的第一次攻城戰時,科隆軍占儘優勢,儼然離破城僅僅一步之遙。
此次攻城,迪特裡希有著十分甚至九分的把握,但現實卻如晴天霹靂般狠狠給了他一記巴掌。
他引以為傲的教團大軍在西牆取得了先登,但隨後的雇傭兵大隊卻沒有及時填補,以致登城梯被毀,城牆上的殘軍陷入絕望,最終選擇了投降。
遠望著身穿昂貴板甲裝備的教團戰士被貪婪的守城士兵扒搶走了盔甲,老主教的心在滴血,好似有一口熱血即將噴出。
而這樣的場景甚至不是個例,在戰場的每個角落,隻要山丘上的老主教耐心觀察,一定能發現雇傭兵明顯的摸魚跡象,這引起了他強烈的不滿。
他當即喊來黑森林雇傭兵大隊的隊長,將其痛罵一頓。而後者隻是心不在焉地嗯啊應和了幾聲,最後甩下一句“我們不願在聖誕日後不到一周戰死”,便揚長而去。
氣得迪特裡希主教渾身發抖。
隨著太陽懸至正空,天氣逐漸變暖,戰爭進入白熱化階段,而彆看他們打得十分熱鬨,雙方交戰兵力加在一起也才堪堪五千,還不如奧地利一支偏師軍團的兵力。
這就是德意誌平平無奇的一天。
戰爭、鮮血、犧牲……與不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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