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認識到世界的真相,他越來越喜歡和白袍人兩個人趁著夜色閒談。這方天地唯有一個能為他舒緩心藏秘密的壓力,而且述說源源不斷嶄新的知識。
白狗時常談到他的世界,他的族群,他的國家,還有統治他國家的溝槽的政府。
那個神奇的社會具有與羅貝爾自小了解的人類社會全然不同的架構與文明,唯在罵政府這一點上,二者無限趨同。白狗說,這是“弱勢平民對當權者的天然恐懼所化作的厭惡”,是“跨越族群、語言、隔閡的統一意誌”。
今晚,二人的飯後夜話將話題轉向了更現實的方麵。
“白狗,幫我看看維也納那邊有沒有出兵的跡象,如果出了的話,他們到哪了。”
羅貝爾麵色平靜地問道。
白袍人聞言,立馬翻起白眼。
隨著二人關係的升溫,對方越發“索求無度”起來。先是問他能不能用特殊手段批量“製造”金幣,又是問他些亂七八糟的國外情報,儼然一副打算為勝利不擇手段的狀態。
儘管他嚴詞拒絕了這些會嚴重乾涉實驗進程的要求,但耐不住羅貝爾好似磨人的小妖精一般惡心,有事沒事就喊他出來問這問那,嚴重打擾他的假期,因此對一些不算過分的問題,他儘量予以滿足。
“就知道你會問,所以我前段時間就請來了一名優秀的天體物理學專家計算援軍的行軍速度與時間損耗。”
白袍人端起茶杯,自信一笑。
雖然聽不懂“天體”、“物理”之類的名詞,但“專家”所代表的知識分子形象令文化水平不高的羅貝爾油然而生一股敬意,忙不迭追問:“專家怎麼說?”
“你期待的援軍是二十天前從維也納出發的,根據專家的精確計算,軍隊從維也納到科隆需要行軍十天。”
羅貝爾麵露震驚之色:“那他們為什麼還沒到,難道是路上遇到危險了?!”
“不,因為天體物理專家算錯了。”
白袍人平靜說道。
“算錯了?!”
“彆驚訝,20與10之間的數量級是一致的,都是10*1級。”白袍人麵不改色,“區區百分之三百的微小誤差,全都在專家的估算之中。於是我又拜托幼兒園的孩子幫你算了一算,按照日期,後天他們應該就能抵達科隆周邊的森林了。”
羅貝爾左手比了個大拇指,右手伸出中指。
“這是你表示感謝的方式嗎?”白袍人幽默地道,“還挺獨特的,寶貝,考慮畢業之後去橫店拍戲麼。”
開了一個小玩笑之後,兩人忽然失去了話題。
白袍人微微垂首,沉默片刻後輕輕歎息一聲,心中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他靜靜地凝視著麵前的實木圓桌,眼神中透露出一絲迷茫和思索。
羅貝爾見狀,嘴角微揚,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他伸出右手,輕輕拍了拍白袍人的肩膀,語氣誠懇地說:
“我們相識已近十年,卻對彼此知之甚少。今夜難得,不妨秉燭夜談,你再給我講講你們族群的故事。當然,如果你願意分享一些關於自己的事情,那更好不過了。”
白袍人抬起頭,目光與羅貝爾交彙,眼中閃過一抹感動。
他點了點頭,緩緩開口:“謝謝,說實話,你比我那些冷冰冰的同僚更,我有些理解之前一些違規實驗人員的苦衷了。”
“違規?”
“我應該說過,這場實驗持續多年,你們的世界不是第一個被開啟的,但大概率是最後一個。”他輕敲著桌子,“我之前的前輩當中,不乏有人對自己負責的世界產生了感情,在實驗結束後拒絕執行終止協議,惹出了不少麻煩。總負責人似乎樂見工作人員產生更多複雜的情緒,這能讓項目更貼近人性,可惜,我們的軀體在情緒處理機製上過於高明,始終接觸不到人性的根源……”
“生理結構落後真是抱歉了啊。”
羅貝爾忍不住吐槽道。
“嘿嘿,總之,我接手你們的世界之前,其實是個通俗意義上的無業遊民。”
白袍人說著,眼神流露出懷念之色。儘管是虛度時光的歲月,對他而言卻是一段難能可貴的快活時光。
“生存本來就是一件麻煩的事,尤其是你不得不生存的時候。為活著而活著的日子裡,我除了躺在床上刷看隨身終端的【星河速遞】什麼都不想乾。”他翹起二郎腿,該溜子一般的氣質迅速充斥身周,“本來按照我們的律法,社會上的所有成員都應各司其職,分配工作。人口本就稀少,還養懶漢,簡直是自取滅亡之道。但我誕生的時候,國家恰好經曆了滅頂之災,秩序崩潰,一直到幾十年後才從犄角旮旯裡把我這個漏網之魚拽到研究所上班。”
“獲得了工作的我,用經典的人類成語來形容就是【如獲新生】。觀察一個世界的變化沒有你想象中那麼漫長,隻要算力足夠,加速時間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