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晏洵感覺自己的身體沉入了深淵,一邊是千年寒冰水,一邊是地獄熔爐漿,二者碰撞,混攪,繞著他不斷湍急流動。
他深陷其中,逃也逃不開,驅也驅不散,毫無反抗之力地被卷入漩渦之中,顛山倒海,日沉月落,一念在天之九重,一念又在十八煉獄。
就在將要四分五裂之時,一道白光乍然閃現,劈進雙目之中。
他睜開雙眼,隻見周身纏繞的簇簇水火幻化成一圈又一圈的士兵,他們穿著大靖的兵甲,刀槍卻對著自己。
“定王!你的援兵已經被切斷了,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他身後隻跟著幾十名手下,人人掛彩,但依舊神采十足。
“我衛晏洵征戰沙場十五載,孤軍深入有過,全殲敵軍亦有過,我都活了下來,區區小計便想收我性命,做夢!兄弟們,隨我上!”
他率領幾十親兵,如一支利箭,摧枯拉朽般地在龐大的包圍圈裡狠狠撕開一個口子,倒在他馬蹄下的敵人不計其數,陣勢漸漸擊潰。隨著兄弟們越來越少,他們突破了重圍,奔著山穀而去,大勝在即……
“洵郎!”
衛晏洵本能地循聲望去,隻見薑雲如不知何時出現在這,正提著裙向他跑來,她的身後,一騎武士高揚起方天畫戟,朝她頭上砍去。
“雲兒小心!”
衛晏洵目眥欲裂,踩著馬鞍借力,騰身飛躍,馬鞭子纏住畫戟反向一帶,刺中了武士。
他把薑雲如擁入懷,心也終於落回胸中。
“雲兒,雲兒,你還好嗎?”
薑雲如在他懷裡搖頭,他心裡驀地一軟。
突然,方才將死的武士抬起手腕,一支袖箭直指薑雲如後心,衛晏洵抱著她一轉,後背瞬間被貫穿。
他噴出一口黑血,蜷著身,牢牢將薑雲如鎖在自己懷中,抬眼所見,是鋪天蓋地的箭雨,四麵八方而來,密密麻麻沒進他的身體裡……
“定王已死!”
……
衛晏洵倏地睜眸,從溺水中清醒,猛地騰身坐起,大口大口地粗喘。
“你醒了?”
衛晏洵扭頭,見床前坐著一青春美貌的少女,似乎剛被驚醒,片刻懵然後,便睜著美目觀察自己。
衛晏洵半眯起眼,怎麼看怎麼覺得這女孩兒眼熟。
“你……”他記起來了,“你是嶽淺靈?”
淺靈稍稍愣怔,衛晏洵卻又說:“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說完他又反應過來,低聲喃喃:“不對……我也已經死了啊……”
淺靈摸不著頭腦,上下打量一回,又給他仔細按脈,秀麗的眉頭一鬆,又輕輕皺起。
“喝一副安神醒腦的藥吧。”
她出去了,衛晏洵獨自坐在床上,頭後的傷口還在隱隱脹痛,腦子裡有許多記憶在穿雜,熟悉的,陌生的,還有既熟悉又陌生的,猶如一團亂線,無個頭緒可理清,他竟不知該從哪一段開始想起。
他明明受萬箭穿心而死,怎麼會……
衛晏洵扯開衣襟,見身軀白皙,一個傷口也沒有。
這不對!
他是三軍統帥,身經百戰,身上早就落下了許多陳年的傷疤,可連這些都沒了。
想到這裡,他翻箱倒櫃找到一麵銅鏡,鏡中的麵孔有飛揚的眉目,高挺的鼻梁,還有眉心的朱砂痣,正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