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鳥使即將駕臨錢塘的消息一夜之間傳遍了大街小巷。
陳小娥早早回來,說要出一趟遠門。
“縣太爺要招待貴客,肯定要備好菜,太湖銀魚一定少不了!我跟幾個人一起租了條船去太湖,隻要撈得到銀魚,肉咱吃不著,好歹也跟著喝幾口湯啊。”
淺靈道:“娘,太遠了,我跟你去吧。”
“不用,娘有伴兒呢,幾個老姐妹互相照應,你去了該嫌我們嘮叨了。”陳小娥把漁網塞進放進簍子裡,又問,“你那藥膏子做好了沒?”
“好了,這就去送。”
離了齊府,便要處處想著生計,淺靈不宜出去做事,便隻在家做藥劑,讓如意堂代為售賣。她調製的玉顏膏養顏效果甚好,如意堂這次要的量大,她便先做了小半出來。
藥膏盛放在十來個一模一樣的白瓷圓腹罐裡,像一窩鮮亮的雞蛋,散發著淡淡的草藥香。
淺靈提著竹籃,瞥一眼旁邊,見喬大寶蹲坐在牆根下撕菜葉子,一言不發,手指頭都搓綠了。
昨天吵那一場後,她們還沒說過話。
淺靈走過去。
“走不走?”
喬大寶扔掉菜葉子,撐著膝蓋站起來。
“走!”
喬大寶是空心眼的人,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再大的火氣都燒不過夜。這頭淺靈剛給了個台階,她就順勢溜下;兩根冰糖葫蘆一買,一肚子的話就全倒出來了。
“……我本來不想跟她計較,可她罵咱娘,拿畫羞辱我,還說要我們在錢塘待不下去。”
沿街而行,空了的竹籃掛在胳膊肘上晃晃悠悠,淺靈一邊聽她說著,一邊咬了一顆糖葫蘆,酸甜的風味在舌尖蔓延開來。
“你跟她的齟齬不是第一天吧?怎麼結下梁子的?”
“她看我是外鄉人,看不起我唄。”
喬大寶一條胳膊挎著淺靈,恨恨地咬下兩顆糖葫蘆,嘎吱嘎吱地嚼,小嘴叭叭的。
“我第一天來,她就找我麻煩,說我的名字土,帶著所有人一起嘲笑我。”
隴州那個地方,鄉下的女娃娃命賤,正經起名的女孩兒幾乎沒有,通常生下來便是“大妞二妞”、“大丫二丫”地叫著,喬大寶出生的時候也被喬父這麼叫。但陳小娥不喜歡,覺得不響亮。
然而她不識字,起不來什麼好聽的名兒,一拍腦門,就給女兒起名叫大寶了。
“所以你想壓她一頭,就想進宮了?”
“我氣不過嘛,她狗眼看人低,壞得不行,要是真的被挑中了,我可彎不下膝蓋跪她,哪裡甘心嘛!”
淺靈道:“你該早點告訴我,一個人生悶氣有什麼用?她爹是牢頭又如何?受縣令器重、與惡霸相交,這些既是他的倚仗,也是他的隱患。這人弱點太多,收拾他又有何難?因為這小小的人物,便異想天開要進宮,把自己一輩子都搭上,是不是傻?”
喬大寶臉一紅,支支吾吾:“我就是一時想岔了……”
淺靈繼續道:“我明白你憂慮婚事,但姻緣並不是女子的一切,你便是挑不到好的,不嫁又如何?你隻看阿娘,她有丈夫的時候,尚不能保全自身;離開了夫家,反而過得有聲有色,自足自在。”
“這……我不是覺著,聖上是好皇帝嘛……”
“當得了好皇帝,不一定能當好丈夫。你進了宮,便要處處看人眼色,日日對一眾後妃請安下跪;過得好不好,取決於自己能否得聖寵。可一旦你將一生希望都寄托在彆人身上,今後你的所有事情、所有喜怒哀樂,無論輕重,無論緩急,都要讓位於那個人,而那個人還不一定把你當回事。大寶——”
淺靈轉過臉,輕聲道:“食愛而生沒有好下場的。”
喬大寶是知好歹的,便低頭抓了抓頭發。
“再者,當今聖上年歲已長,你青春活潑,又受不得拘束,那麼多青年才俊可以選,何苦去找一個足以當你爹的男人?”